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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玄空已经来到附近一座城中。他换会了原来的衣服,此地又与玄天宗相距甚远,倒也不担心有人追捕。只不过眼下奔走一夜,现在是又渴又累,他看着街边卖的早点,就想坐下来吃点东西。怎奈手一掏兜,发现却是囊中羞涩。这才想起前些时日带着阿念在太原府城中挥霍,早把兜里的银两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俱在阿念身上,这时候又该上哪找她?心中惦记起苏念和薄扬,真是又想念又好气,但愿薄扬没为难苏念。
他收敛心思,暗道:“此时我都已经是自身难保,连口饭都吃不上,她二人再怎样总能比我过的好,还是想想去哪里弄些银两吧。”如今凭他的一身功夫,去偷抢些银子简直易如反掌。可他毕竟和尚出身,记起从小到大听过的教诲,又想如今已经破过不少戒律,本来已是惭愧不已,再想去行那偷抢之事,便觉得万万不妥。
玄空思来想去,终想出了个盗亦有道的法子,打算从街上找个流氓小贼,从他身上耗一些油水。遂一直坐在街边的椅子上,守株待兔了起来。
但见太阳由东边升起,一直向西边落下,也没瞧见一个行窃的。期间,店边小哥儿几次想撵走玄空,可一瞧他身高体壮,便打起了退堂鼓。
天色渐暗,玄空几乎都要盯睡着了,眼快合上时,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乞丐目光鬼祟,不断打量街上的行人。这乞丐看准一人后,便从后面悄悄跟了上去。轻轻在其身边一蹭,那行人毫不知觉,腰间的口袋已经到了那乞丐的身上。
玄空猛睁开眼,随即也跟在了那乞丐,伸脚一绊。那乞丐几乎要摔倒,回过头来抬手要打,可瞧见身后之人看上去比自己壮实的多,暗想真打起来自己不见得占便宜,这又缩回了手。他怒道:“你做什么?”玄空道:“你拿了别人的东西,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乞丐道:“少管闲事,你瞧那人穿金戴玉,分给老子点有何不可?你要怎样!”玄空道:“当然是见者有份!”那乞丐想了想,便丢出一个口袋,随即他一指身上系的白布条,言道:“老子还有急事,没有时间与你纠缠!今日就便宜你。”转身就要走。
玄空接过口袋一摸,果然有不少银两,心中一喜。他见乞丐身上的白布条,心想:“看样子这乞丐有白事要去。”他刚一回头,又瞟见街旁另有两个乞丐身上也绑了条白布,再向远处一望,街角的一个乞丐身上也有。不禁暗暗称奇:“怎么这些乞丐都有白事,总不能天下乞丐俱是一家?”心思一转,想到:“这应该是丐帮中某个大人物死了。如今丐帮还有谁?左不过是奚长老、我结拜大哥汤枫,当年姜老帮主也不知有安危如何?”
想到这里,玄空心中有些担忧,又把先前那乞丐叫住,问道:“老兄,你可是丐帮中人?”那乞丐听他说出丐帮的名号,眼神一亮,道:“不错,我是丐帮的记名弟子。看来你老兄也是江湖中人。”玄空点点头,接着抱拳问道:“在下身无分文,这才出此下策,适才得罪了。想请教老兄,丐帮这白事是哪位英雄?”那乞丐见他语气温和,便道:“亏你还混迹江湖,连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前些时日,弊帮的前帮主姜稹姜老帮主逝世了,举帮上下皆哀。我正要赶到洛阳前去祭拜,你瞧那些乞丐也是。”玄空听闻是姜老帮主,仍不免有些震动,续问道:“姜老帮主威名远播江湖,他老人家怎生逝世的?”那乞丐叹了一口气,道:“妖人当道啊!当年狗贼华辉勾结‘二十四鬼’设计拿了姜老帮主,纵然后来被现帮主汤枫救回,他老人家仍不免落下一身的伤,前些时日旧伤发作身亡了。”说着这里,乞丐开始骂起了二十四鬼和华辉,全是最粗俗下流的言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那一年天梯山大战,玄空从那山洞之中就已经失了神智,对后来的事情是一概不知。今日听这乞丐说起,才知道当年是丐帮胜了。可想到姜老帮主现在已死,心中又是一阵感叹唏嘘。想姜老帮主英雄一世,仁德广布五湖/四海,天下人无不敬仰,却终还是被害死,那些妖人着实可恨。这时再听乞丐口中的污言秽语,便就得十分解气。
玄空追思往事,自己与姜老帮主不过数面之缘,可他却两次相救自己性命。一次在酒馆中与二十四鬼大战,他老人家本来身中剧毒,仗着深厚内功助自己突围;另一次便是在天梯山的山洞中,魇鬼偷袭自己,也是靠他老人家出言提醒。如今他老人家已死,这番恩德再难报答。他心想实应当到姜老帮主灵前拜祭拜祭。况且义兄汤枫大哥也在洛阳,又能趁此机会叙一叙兄弟。而天下英雄也会前去祭奠,或许也能遇见少林寺与南少林寺的僧人。想到这里,玄空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洛阳与少室山地理位置十分接近,先去西京洛阳丐帮总舵,然后去嵩山少林探望,转而再去南少林寺,最后去琊剑山藏剑阁。他向那乞丐告辞,随后在城里买了一匹良驹,向着洛阳奔去。
玄空心中惦念汤枫,想与这位结拜大哥相别数年,虽从旁人口中得知他如今安好,但近况仍是无从了解,就盼着早日抵达洛阳,便能和汤枫多相聚几日。他归心甚切,遂这一路行的也是极快,几乎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行了五日的路程,已经到了西京洛阳的边界处。玄空所走的道都是偏僻小路,眼下日头已落下,他正行在一座荒山之中。此地距洛阳很近,西走二百里就能进城;距少林寺也不远,东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少室山脚下。走到这里,他心中又有些犹豫,是不是先去山下养父母家中报个平安?算起来自己自出少林也有八年了,期间可从未回去过,二老也一定时时记挂自己。这样一想,便忘记了催马,行程不禁慢了下来。
又走一会儿,忽然瞧见前方山林中隐隐有火光忽明忽暗的闪动。起初他还未留意,只以为或许是路人在山中留宿。待越走越近,见火光越来越多,可想起有些不对,暗想:“若是行人留宿,便在道边即可,何须躲到那林中深处。”当即回过头来,把马栓在道边,轻声慢步走进林中。复行了数百步,这一望去可着实吓了一大跳,见这林中密密麻麻全都是人,一个个均带着一幅鬼面,有些鬼面是相同的,有些鬼面不同。瞧这些人的装束,便与当年的“二十四鬼”一模一样,他们都静坐在地上,似乎在静候什么?
玄空瞧的头皮发麻,心道:“竟然有这么多小鬼!这都不应该叫‘二十四鬼’,应该叫百鬼、千鬼!难道说这伙妖人蛰伏五年,就能发展出这么多的打手?”他仔细数了数,这其中光“魙鬼”就有不下二十人,总人数或许已经超过五百之数。
再一望,见有一人站在当中,似乎是这些人的首领。看此人面具,正是当年的“魈鬼”。玄空瞧见此人,不禁怒火上冲,若不是有这一片妖人在侧,几乎就要冲上去将之擒拿。
五年前天梯山一战,这魈鬼命大,被疯魔的玄空一掷撞在了山壁上,竟然没有死,他养伤数年才得意痊愈。不过这些事情,玄空都不知道,他仅仅模糊地记得当年那一战自己好像是稀里糊涂的赢了,至于山洞中那“八鬼”下场是丝毫不知。
玄空缓了缓心神,暗想:“这些妖人聚集在此处定然有大图谋,要么是向东攻打少林寺,要么是向西奇袭丐帮。此时丐帮祭奠姜老帮主,天下群雄齐至。妖魔以硬碰硬攻打丐帮可能理性不大,那么这些人的目标极可能是少林寺。”他心知这些人的武功都不弱,怕有所惊动,便不敢再向前接近,在一个大树后悄然而立。
又一瞧,那魈鬼似乎在人群中说些什么,他连忙运功竖耳倾听。只听得什么“亥时动身、子时攻寺”的云云。
玄空心头一震,这方圆百里就只有一座少林寺,遂料定这些妖人就是冲着少林寺来的。心中又想到:“他们大概还是为了陈延平给我的那块破布,却不知我玄空小和尚早就不在寺中了。眼下已是戊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这些人就要行动,当务之急必须赶到少林寺中报信。”他再也无心听下去,转身回到原处,骑马就走。
匆匆忙忙行出百里路,终于赶至少室山下。但见四周夜色茫茫,山上万籁俱寂。玄空自忖道:“自己披头散发,这幅模样进寺可不成。”随即他伸手在自己头顶抹过,内力所至,一头长发飘然落下,顷刻间又变成一副和尚的模样,只是看起来有些像个番僧。
这才急忙赶到少林寺门前,连连扣门。过了一会儿,寺门敞开,走出两个年轻僧人。玄空认出来,这是虚行与虚照。他二人瞧见来者也是个和尚,看着微微脸熟,却认不出来,便道:“阿弥陀佛,这位大师夜临本寺,请问有何贵干?”这当口玄空无暇与他们说这些口头禅,急道:“我是玄空啊!玄空!快带我去见方丈大师,我有急事禀告!”两个和尚面面相觑,想了想,又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眼前这高大僧人其眉目与原来的玄空小和尚是有些像。一人说道:“师叔祖,你都长这么大了?”另一人则道:“方丈大师受邀去了洛阳,眼下不在寺中。”
玄空心中一凛,暗道:“原来如此,这些妖人就是盯准方丈不在,才敢公然来犯。”他又问道:“现在寺中事务由哪位大师主持?”虚行道:“玄悲、玄苦、玄难几位师伯祖皆随方丈大师下山去了,寺中现由玄寂师伯祖主持。”玄空闻言又是一惊,虚行所说的几位可都是少林寺排在前面的硬手,他们不在寺中,这一战就更不好打了。想到此节,他不禁更是忧心如捣,无奈只得说道:“走!去戒律院见玄寂师兄!”当即玄空走在前面,虚行、虚照则糊里糊涂跟在后面。
三人在少林寺中东拐西转,果然到了戒律院前。虚行、虚照见他能在错落纷杂的殿院中,直接找到戒律院所在,这时才完全信了他的身份。
玄空站在戒律院禅院前,朗声说道:“玄寂首座,师弟玄空有要事禀告,还请相见!”说完他便径直走入禅院。
里面有一位老僧在入定,此人正是玄寂。他听见玄空的声音,猛然一惊,回想五年前的事,方丈大师与玄难师兄自西北而归,皆说玄空已经疯魔,为此少林寺还找过几次,却毫无结果。怎么今日有人自称玄空,还有要事禀告?又想那玄空五年前还是少年,如今应该早已成年,听声音可辨不出真假来。
玄寂正自思虑,禅院中已进来一人。他细细打量一番,随后微微颔首,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师弟能安神定魄、恢复神智,老衲真是由衷而喜。”玄空则一脸焦急地说道:“师兄,少林将有大难!”玄寂一怔,再道:“师弟何处此言?”玄空开门见山,便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禀告。
饶是玄寂定力不俗,听了这些也不禁脸色骤变,说道:“师弟,这…是真的?”玄空直接说道:“绝无半点虚言!”玄寂见他面色诚恳,眼神笃定,也就点点头。随即玄寂向身旁的沙弥吩咐了几句,又对玄空道:“与我到殿中议事!”
两人进得大雄宝殿,玄生、玄渡也先后脚赶到。先前早听沙弥说起玄空归来,可当二僧看见眼前这高大的僧人时,仍不免心头一震;仔细端详,才将此人与当年的小师弟联想起来。
玄生心中更感欣慰,他与玄空虽以师兄弟相称,实则更像是长辈与晚辈。他看着玄空长大,更点拨过玄空的武功,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想起五年前,听闻玄空失踪的消息,他心中是忧伤不已。师父灵痴虽并未说什么,这些年来却也是抑郁寡欢。如今见玄空安然归来,且长大成人,当真是由衷的高兴。又想到倘若师父得知这个消息,也定然欣喜万分。
二僧面含微笑,双手合十,向着玄空颔首致意,玄空也同时合十还礼。几人均想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只得暂且收敛心情,说起正事。
玄生先开口说道:“玄寂师兄,依你看我们应该如何应对?”玄寂道:“据玄空师弟所言,这伙妖人武功甚强,且人数众多,极为不好对付。敌人转眼就到,再设旁的布置已经来不及,如今本寺可倚仗的就只有罗汉大阵。师兄、师弟可还有何卓见?”少林寺中本来也有一些机关暗道,但事出紧急,现在布置为时已晚。玄渡、玄生道:“也只得如此。”
玄空心想,到此危机之时,再有所隐瞒似乎有愧于心。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呈到三僧面前,随后说道:“这块旧布是从当年‘魙鬼’身上所得,‘魍魉二鬼’也曾为此物打到了本寺山门,如今这群妖人多半也是冲着它而来。我少林寺千年古刹,是佛门圣地,若因这不相干的物件毁于一旦,那可真是罪过!罪过!今日我将此物交出,依三位师兄所见,该当如何处置此物?”说着便把这块旧布递给了玄寂。其实玄空怀中还有一块旧布,原属于丐帮。他心想只要自己手中尚留有一份,那些妖人便是多得一份也无济于事,这才放心交出。
三僧看着这块旧布,不禁暗暗称奇。八年前“魍魉”二鬼在寺门寻衅,甚至与“慈”、“悲”、“苦”、“难”四僧大战了一场,这事几乎寺中人尽皆知。可谁也没想到“魍魉”所为的就是眼前这块旧布,更想不到此物竟在玄空的身上。
三僧虽看不出这块旧布的来历,但眼瞧其面料古色古香,刺绣的纹路又颇有神韵,也能猜到此物必定不凡。
玄渡、玄生心有所动。二人均想,此物再如何贵重,也是身外之物,于本寺毫无用处。而这伙妖人来势汹汹,若用其化解这场危机倒也不错。
不料玄寂却把那块旧布往回一推,言道:“阿弥陀佛!玄空师弟,你将此物收好。我辈学佛参禅,所为渡人渡己。伏魔卫道,也正是我辈当为之事。若因妖魔势大,我便向其妥协,试问念经学佛还有何用?再者我少林添为正道魁首,若轻易屈服于这些妖魔,岂不愧对武林同道?那‘二十四鬼’早已恶贯满盈,我等若将此物奉上,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日即便我寺宝刹倾毁,也绝不能将此物给了那伙妖人!想方丈师兄也定然是一般的看法。”
这几句话大义凛然,玄空也不禁心生敬佩,暗想:“寺中自来以玄慈、玄悲、玄难几位高僧住持大局,这玄寂师兄名声不显,今日才知其刚性乃尔!”。他将那旧布收回,俯身合十言道:“师兄所见极是,小僧受教了!”玄渡、玄生皆耸然动容,双手合十道:“惭愧!惭愧!”
随即玄寂向周围的弟子吩咐道:“敲钟吧!”过会儿,便听浑厚而深沉钟声在院中传出,回荡于整座寺院,余音绕梁,久久不绝。这口大钟唤做“警寺钟”,寺中若无大事轻易不能敲响,自上一次钟声响起也有数十年的时间了。
此时夜色已深,寺中大小僧人有些已然入睡,有些正作功课,也有些正在勤练武艺。众人闻听钟声,皆心中一凛,暗道:“不好!寺中将有大事发生,或许马上就到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敢怠慢,纷纷穿好衣服,拿好武器,齐齐汇于大雄宝殿之前。便是深院中几位闭关入定的老僧也渐渐恢复心神。
玄空望向一众僧人,开始盘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少林寺自灵子辈以下,有“玄慧虚空”四代僧人,其中玄字辈高僧本有三十余人,但有七人随玄慈方丈下山,因此就只剩下二十余人。这些人俱是寺中好手,武功都可堪当世一流境界。而往下数,慧字辈僧人共有五十余人,其中只有七八人武功勉强能算作一流高手,其余也只有二三流的水平。再后面,“虚空”两代人虽不少,但修行尚弱,无一人可在高手之列。是以少林寺人虽不少,除“玄慧虚空”外,再加上寺中杂役,合寺上下共计千余人,但真正的高手也就三四十人而已。反观那伙妖人,数量不及少林,但各个都是高手。如此看来,此战甚是凶险,便只能仰仗罗汉大阵的威势了。
几位老僧向众人简单说了情况,只说将有大批强敌攻寺,随后就开始调遣僧人布防。一番周密安排之后,玄寂对几位年纪稍轻的玄字辈僧人言道:“众位师弟,我少林寺香火不能断!倘若敌人凶强,我们不能取胜,还望各位带着本寺弟子尽量冲下山去。”他伸手指向偏殿,需道:“此间佛像之后,有一处通往山下的密道,可做脱身之径。”玄空暗暗吃惊,原来少林寺之中尚有一处密道,亏得自己在少林寺多年也不知这个秘密。
正在此时,一个僧人匆匆来报:“禀长老,有数百黑衣人正向山上赶来!”这百年间,少林寺都不曾发生过这样战事,众僧闻言,相顾骇然。一些弟子从未闯荡过江湖,平时也只与师兄弟拆招喂招,也未曾与外人动过手,这时已是怕了,更有一些年轻的小和尚不禁颤抖起来。玄寂见士气不振,朗声说道:“阿弥陀佛!我寺弟子修习佛法,但求渡人渡己。然如今妖魔歹邪,其罪孽深重,我辈修行有限,独佛法难以渡之,实应当以佛门武学降魔除恶!我等穷年累月勤练武学,数十年苦功便为了今日此时能护寺正法。老衲望众弟子能尽展平生之所学,奋勇降魔!”
玄寂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众僧人连连应喝。那些本来战战栗栗的小僧人,也纷纷紧握拳头,强自打起精神。
片刻之后,有僧人回禀:“长老,妖人已经攻到山门之前了!”
玄寂振臂一呼,道:“众弟子随我等迎敌!”随即玄字辈僧人走前,慧、虚、空字辈子弟跟在身后,各执兵刃,列队出寺。
来到山门前,见黑压压一片妖人,已经将少林寺围得水泄不通。先前两边已经短暂交手,少林寺守山门的众武僧被打的节节败退,眼下大多身染鲜血,更有几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但见这伙人俱是身着青袍,头戴鬼面,各个气度轩昂,显然都身负上等武学。那站在首位之人就是魈鬼,此人若以武功而论,已经是算是天下闻名的大高手,但以人品而论,便属当今武林最为声名狼藉的几人之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似姜老帮主、汪剑通等心怀天下之人身遭厄运,反而似魈鬼这般作恶多端之人却苟活到了当下。
只听魈鬼阴森一笑,言道:“少林寺为天下第一大派,果有过人之处,想不到我等布施如此周密,仍被你们这群秃驴察觉到了。倒也无妨,这便就当做先礼后兵了!”
几位玄字辈的老僧相顾汗颜,心中暗自惭愧:“若非玄空师弟偶然察觉,前来通风报信,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到那时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玄寂站在众人之前,他纵横江湖数十年,阅历颇深,只瞧那面具一眼,就认出对面正是魈鬼。说起来,少林寺与此人还有极深的仇怨,当年寺中一位师兄便是被其残杀,据说一身血肉都被此人所食。而二十四鬼为祸武林数十载,所犯下的恶事又岂止这一桩!
玄寂想到这里已是义愤填膺,怒目而道:“佛门善地,本不应擅动兵戈。尔等妖魔若执意来犯,就莫怪本寺弟子的手段了。”本来少林寺行事颇重礼节,往往有人前来挑战,也先良言相劝,实在不能化解其中误会,最后才会动手。便是百年前佛道相争,与道家门派起了冲突,也必然先说一些场面话,先礼而后兵。然这二十四鬼臭名昭彰,实乃江湖首恶,此次前来纠结妖人数百,更是来者不善,因此玄寂也不屑于在与这些人客套,遂开门见山直接出言警告。
魈鬼尚未对答,只听“哈哈哈哈!”一阵尖厉刺耳的笑声传来,真如豺笑狐叱一般渗人而难听,其中似乎更蕴含着妖邪之力,让那些功夫较浅的少林弟子头晕目眩。众僧人顺着声音向上一看,见树冠之顶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此人悄然立在这里,几乎是来去无踪,若非他主动开口,旁人还不及发现。可想而知其武功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比之那魈鬼可强上一大截。玄空眼神一凝,认出此人是当年的“魍魉”二鬼之一。瞧模样其功力较当年更深厚许多,玄空自忖自己尚不是此人对手。
尽管见到妖人更增强援,众高僧也并未惊奇。毕竟此次妖魔大举来犯,魍魉二鬼出现本在情理之中,若二鬼不到,反而显得有些奇怪。眼下魍鬼现身,魉鬼或许也在不远处躲着。
但听“魍”鬼言道:“和尚,我‘二十四鬼’本来也不想与少林寺刀兵相见,只因你少林欺人太甚,当年囚禁‘魙鬼’陈延平也就罢了,更拿走了属于我二十四鬼的东西。那东西与你们少林毫无用处,却是我等毕生所求。今日本座放下话来,你们若将此物归还,我便领着这些兄弟下山,不犯少室山一草一木。”
听其言语,一部分年轻弟子心中也有些动摇,而玄寂则叱道:“妖魔休得花言巧语,我寺佛门善地岂有妖魔之物!识相的趁早下山,否则老衲等便要大开杀戒了!”他话音刚落,有一个僧人从寺中奔出,言道:“众位长老,不好了!妖人把侧院的藏经阁点燃了!”群僧闻言甚是震惊,那藏经阁是本寺重地,其中有不少珍贵的佛经典籍,也有本寺所传的七十二绝技,一部分俱是孤本,若被大火焚烧,实是佛门一大损失。几位老僧连忙吩咐道,让功夫稍弱的弟子救火,武僧在旁护持。
就在同时,另一人森然笑道:“四哥,我就早说少林秃驴倔强的很,何必多费口舌,上!”此言一出,一众妖人齐齐攻打上来。少林群僧一边救火一边迎敌,有些措手不及,立时被打伤打死数人。数十名老僧连忙站在前面,抵挡住了攻势。
这些高僧领着众弟子退到一处宽阔所在,高喊一声“列阵!”这声过后,所有弟子都应声而动,各站其位。但见广场之上,上千僧人东一簇、西一撮,错落有致,形成一个个神妙的阵法,这小阵与小阵之间也互有联动,进而又成一个座大阵。这便是可称少林寺立寺之本的罗汉大阵,想当年唐武帝灭佛、佛道相争之时,这阵法展现出莫大的威力,一次次挽救少林寺于危难之中。
这时阵法一成,那些妖人的攻势立即受阻。少林群弟子也从未领教过这大阵的威势,今日一见登时信心大增,各个振奋精神,奋勇杀敌。
若论武功,那些妖人远高于少林寻常弟子,其中一些人甚至不弱于玄字辈的长老。但这些人终究是乌合之众,打在一起只懂得各自为战,相互配合掩护的优势就一点也没有了。往往一位高僧领着一群弟子依阵法,便能与许多妖人高手相斗。而玄寂、玄生、玄渡、玄止、玄垢等寺中好手,领着众弟子也抵住了魍魉二鬼那猛烈的攻势。
玄空眼看局势有所改善,也是心中稍安,遥想当年自己在南少林寺摆金刚大阵,就仅仅抵御一个刘玄国。今日就算来十个刘玄国,在这罗汉大阵面前也是螳臂当车。
玄空纵身冲到了人群当中。他久不在少林寺中当值,也不懂得这罗汉大阵,因此也只是自己孤身一人与妖人相斗。只见登时就有三四个人将他围住。这一交手,玄空心中了然,这几人的功夫都在B等上下,勉强已经达到一流境界,放在其他门派已经能登长老之位,在少林之中也算作强手。然而,他们在这群妖魔之中竟只能成为供人驱使的兵卒。可想而知,这五年之间,“二十四鬼”暗自积蓄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这短短的五年,寻常门派莫说培养数百高手,便是培养一名一流高手都很难,除非那一人天赋极佳,学武进境飞速。而二十四鬼却不一样,他们手握许多秘籍,更有一种能提升内力的灵丹妙药。
玄空正自思索,见周围几人各出绝招,这才收敛心神。左侧一人面带“魒鬼”面具,所使正是黑煞掌这一阴损武功。玄空伸手扣住此人小臂,顺势一推,引带此人掌力打在其自己的左肩。他扬起一脚,正踢中第二人的掌缘,又一记拱身顶肘将那人肋骨打断。这第二人被这股大力撞向后面,正把第三人也撞的头昏眼花。
玄空一转身,见第四人正带着“魙鬼”的面具举拳打来。他怀想旧事,当年魙鬼陈延平虽前生行为不端,年老却痛改前非,于自己更是亦师亦友。再看眼前这人,登时心中有气。他大喝道:“凭你也配带魙鬼面具?!”这一声怒吼如石破天惊,让那人的拳法为之凝滞。玄空的拳头后发先至,一拳将那人打的面具碎裂,翻到在地上。
周围群妖魔见玄空如虎入羊群、势不可挡,立时又分出三人相抗。玄空双掌一扬,如推出一座大山,这“须弥山掌”的威力便在此刻显露无疑。只听砰砰砰三声,那三人身中掌力倒飞而去,更撞翻了旁的许多妖人。
玄空左手虚点,又点到一人;向东一冲,又擒下一人;双掌一翻,又三人倒地不起。只在片刻之间,已有十余位高手倒在他的上手。是以少林寺众僧人在向寺中收缩,而他一人则在一众妖人之中越纵越深。
魍魉二鬼正与众多玄字辈高僧激战,偶然瞟到玄空的身影,均为之一怔。两人心中暗想:“少林寺果真卧虎藏龙,‘慈悲苦难’俱不在山上,寺中年轻一代还有如此高手!瞧其身形,武功应不在玄慈老秃驴之下,实在不可小觑。不过看起面貌,应该也只是慧字辈、虚字辈的僧人,这就有些不得了了。”
“魉鬼”呼喝道:“老七,去抵挡住此人,探探其虚实!”那“魈鬼”应了一声,未及细想便向玄空奔去。
片刻之后,玄空只感觉身后风声有异,立时便知有真正高手来袭。他双掌震开周围数人,转身打出一拳。这一招微微仓促,运力未至圆满,因此只与身后那人拼个平手。
玄空凝神一看,来者正是魈鬼,怒从心中起。想自己闯荡江湖数年,几乎没有什么仇家,唯与这魈鬼结怨不浅。一来,此人当年残害了自己一位师兄,令恩师灵痴耿耿于怀;二来,当年若非大哥汤枫相救,自己与薄扬也险些死在他的手上;三来,姜老帮主身死也与此人有莫大的干系。这一桩桩恨事涌上心头,玄空不禁大喝一声:“妖人,竟还敢来见我!今日便与你算算账!”说话间掌力扑出,势若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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