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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玉莲:“你看大嫂多谦和。你别这样说。”
曹颙:“哎,你说,她会不会到江宁来一趟,把她的小崽崽送咱家来,她再回北京,然后改嫁?”
马玉莲:“孩子是嫂子的命根子,她改嫁不改嫁都不会和孩子分开。”
曹颙:“她这一来,咱爹咱娘的全部心事都挂在她们娘儿俩身上了。”
马玉莲:“刚来嘛,总是要多照顾些。”
曹颙:“咱爹是觉着亏欠咱大哥,咱娘跟着凑什么热闹呢,大哥又不是咱娘生的,有个大面儿就够了,何苦掏心掏肺伺候她们呢。”
马玉莲:“我觉着咱娘这样挺好,要是咱娘刻意计较前窝后窝儿,那这个家成什么了?大姐也不会这样孝敬娘,大姐和咱们和二秀也不会这样亲,咱爹也不会这么舒心,大嫂也不会带着孩子回这个家。”
曹颙:“她们不来才好嘛。”
马玉莲:“那不是。没有大姐,这个家就少了半个天。江宁织造就不会一直姓曹。”
曹颙:“江宁织造一直姓曹,那是咱奶奶对皇上有恩有德,那是咱爹早年和皇上有交情,不是靠了大姐家什么王爷的威势。在皇上面前,王爷算个屁。”
马玉莲:“皇上忙的很,能顾上咱家几分?大姐才是天天为咱家操心。”
曹颙:“不说大姐了,还说这个田凤华,她会不会在江宁带着孩子改嫁呢?”
马玉莲:“我看不会。你琢磨一下大嫂对咱一家人的那份亲情,你就能断定她不会。咱娘是大嫂从没见过面的婆婆,她能伏在咱娘怀里哭,你想吧,大嫂把咱家的人当成她的亲人了。”
曹颙:“嗨!我发觉,你倒挺喜欢她们母子1
马玉莲:“是。真喜欢。曹頫生了三个儿子,曹頫的媳妇陶秀清时不时就说她家的孩子都是‘带把儿’的,都是‘三条腿’的,也许她不是故意,但我听了心里不舒服。这会儿咱家来了一个带把儿的,三条腿的,陶秀清再说什么,我都不心虚了。”
曹颙:“陶秀清不是好鸟儿,曹頫还可以。”
马玉莲:“曹頫可以?你以为你这个堂兄弟多厚道?咱娘在外面听说,曹頫把咱家的家产都计算给他的儿子们了。你只想到咱嫂带着儿子来了要分咱的家产,你没想到咱嫂要不带着儿子来,曹頫就计算他的儿子们承继咱们的家产了。”
曹颙用拳头砸在枕头上:“他做梦!就是我生不了儿子,有咱哥的儿子在,他敢动咱家一根稻草?”
马玉莲:“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曹颙:“唉!你说,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生个儿子呢?”
马玉莲折身坐起:“前后看了十几个郎中,都说是你生不了孩子,你怎么还抱怨我呢?你以为我不盼儿子?我出门看见曹頫家的孩子,就心发慌,眼发黑。我看了咱嫂子的孩子,就设想着把咱所有的金银财宝都给嫂子,用来换嫂子的孩子。”
曹颙:“睡睡睡。这第一个孩子你就该给我生个儿子。”
马玉莲:“那也不怪我。”
曹颙:“睡睡睡。”
马玉莲:“睡不着,老琢磨咱嫂。”
曹颙:“琢磨她干啥?”
马玉莲:“听说,她的十八个行李箱中,十六箱是书。”
曹颙:“她明明知道咱家有藏书楼,还要带上她那几小箱书,不可思议。”
马玉莲:“咱家有藏书楼,可藏书楼里的书不准出楼,想在自己屋里看一本书都不行。她带来,她就能在她屋里看。”
曹颙:“你不懂。她必定另有想法。”
马玉莲:“书都带你家来了,她还能有啥想法?”
曹颙:“你等着看吧。还有,咱全家人为接她,都穿的像过节一样亮丽,她呢,却穿得像吊丧一样,什么意思?”
马玉莲:“咱哥死了日子不长,她穿素些才是应该的。”
曹颙:“我平时忙,顾不上,你留意她和曹頫的来往。”
马玉莲:“咱嫂怎么能和曹頫来往?”
曹颙:“这你就不懂了,好像是她准备嫁给曹頫的,被咱大姐横刀立马给夺过来了。”
马玉莲:“噢,我说呢,从来没见曹頫跟着咱家人出城接客,今天他却不请自到,还装模做样的。”
曹頫家卧室,曹頫和媳妇陶秀清睡在一头,各自侧着身,背对着背,谈论着。
曹頫:“今天开眼界了。”
陶秀清:“又看到什么西洋镜了?”
曹頫:“看一眼,心惊肉跳;再看一眼,失魂落魄。”
陶秀清:“哪等场面,这么吓人?”
曹頫:“不是吓人,是动人。”
陶秀清:“动人?动人还能心惊肉跳、失魂落魄?”
曹頫:“果真。”
陶秀清:“哪等动人的场面?能叫你心惊肉跳、失魂落魄?”
曹頫:“田凤华,她美得让人发怔。”
陶秀清:“田凤华是谁?戏子?尼姑?青楼女子?”
曹頫:“曹顺的媳妇。”
陶秀清:“北京来的那个寡妇?”
曹頫:“正是。”
陶秀清:“她能有多美?”
曹頫:“你不懂。若是哪个女人既有生出来的美,又有修出来的美,哎哟,天仙了。”
陶秀清:“你不会又看上那个寡妇了吧?”
曹頫:“看上倒也看上了,可是,从下船到上轿,她就没正眼看我,仿佛我就不存在。”
陶秀清:“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在外边怎么疯,我眼不见为净;你别把乱子闹到东西两院里来埃织造老爷能养你也能杀你。”
曹頫:“我只是说说人家的美,你不能抱起醋坛子就喝。”
陶秀清:“是你失魂落魄。”
曹頫:“这不只是失魂落魄,这还有深仇大恨。”
陶秀清:“深仇大恨?这么厉害?”
曹頫:“我平生最恨的是曹顺,他夺了我的美人;曹顺死了以后,我最恨的是田凤华,她本该嫁给我,却归了曹顺;还有那个小崽子,我最恨的两个人生的小东西。这三个东西,有一个在我眼线之内,我就坐卧不宁寝食难安!当然,还有曹大秀,她是始作俑者。”
陶秀清:“曹大秀是始作俑者?”
曹頫:“没有曹大秀从中作祟,田凤华应该嫁的是我,不是曹顺。”
陶秀清:“说说呗,反正也睡不着。”
曹頫:“我在宫里当差的第二年,咱爹托内务府总管给我提亲。总管说他认识田翰林,田翰林的闺女如何如何才貌双全。那天大秀在咱爹家做客,她给咱爹说,曹顺比我大,应该先给曹顺提亲。爹就写了我和曹顺的生辰八字交给总管,说哪个匹配就定哪个。后来,总管给咱爹说,曹顺更匹配。就这样,田凤华就嫁给了曹顺。”
陶秀清:“我说呢,你平素从不接人送客,今天这么冷,怎么跟着西院的老老少少到码头去表孝心。原来是有旧情。”
曹頫:“可惜呀,曹顺死的时候,我已回江宁来了,已经和你生出孩子来了,要不然,或许我就替曹顺那啥了。可惜到今天才见了第一面。”
陶秀清:“净做美梦。”
曹頫:“人,谁没美梦?”
陶秀清:“你现在去和姓田的过日子去吧,把这个院子给我就行。”
曹頫:“一言为定埃”
陶秀清:“一言为定。”
曹頫:“容我从长计议。”
陶秀清惊讶:“你还真想啊?”
曹頫:“是猪也会想,何况我是人?”
陶秀清:“织造老爷碾死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曹頫:“那也不一定。你看,那老虎那狮子,够凶的吧,头上身上满是苍蝇却无可奈何。
陶秀清:“哎,你不是整天算计西院的万贯家产吗?老头子有孙子了,你没望了吧?嘿嘿。”
曹頫:“这事还轮不到你幸灾乐祸。老头子的孙子,既是能来,也应该能走。事在人为,就看我曹四爷的法力了。”
陶秀清:“不信你的法力比老织造还大。”
曹頫:“官道上,我不如他;江湖上,我不输他。”
陶秀清:“可别鬼迷心埃”
曹頫:“鬼不迷心,人迷心。”
陶秀清折身坐起,鲜艳的红绸睡衣露在被窝外:“哪个人迷了你的心?从北京来的寡妇?”
曹頫:“我只是把属于我的东西收进我的囊橐。你少操心。”
陶秀清愤怒:“大不了鱼死网破1
曹頫平静地:“鱼死很常见,网破不常见。”
陶秀清:“贪心!见谁想占谁1
曹頫:“胡说八道!我见马玉莲这么多年了,心边儿上没想过占她。”
楝亭楼二层东厅曹寅卧室,靠后墙一架红木大床。
床前、窗下一张书案。
床前靠东墙一张官帽椅。
书案前一张官帽椅。
书案两侧是书橱。
床东头是衣柜。
床西头是洗脸盆、洗脚盆、取暖的火盆。
曹寅开心地坐在坐在书案前的官帽椅上。
李敦英满面笑容,坐在床前靠东墙的官帽椅上。
李敦英开心地:“大儿媳妇可心可意。初次见面,就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曹寅:“你喜欢就好。”
李敦英:“喜欢,很喜欢。”
曹寅:“她娘儿俩就全交给你了。”
李敦英:“当然要交给我呀。”
曹寅:“凤华这孩子很懂事,自从她和顺儿结了婚,我每次进京,这孩子都是早接远迎,感觉特别亲。每一次都是真心真意让我住在她家里,不让我住大秀家,说大秀家是亲戚;也不让我去驿馆住,说外人知道了谈笑她。”
李敦英动情地:“一下船,这孩子能伏在我怀里,我的心,一下就给这孩子连接上了。在接官厅上轿的时候,挚意让我先上,帮我拉上轿帘,关上轿门儿,还问我冷不冷。倒是两个闺女各上各的轿,都把我交给凤华了。”
曹寅:“给东西两院传个话儿,全家男女老少,都要敬重凤华,都要爱护芹儿,谁不听招呼,家规伺候。”
李敦英:“谁还能不敬重凤华?谁还能不爱护芹儿?”
曹寅:“按说是都该敬重凤华,爱护芹儿,可是,这人哪,有时候就压不住小心眼儿,你琢磨吧,有时候挺微妙,也挺无奈。”
曹寅叹息。
李敦英:“你甭管了,东西两院,男女老少,谁敢对凤华挂冷脸,我惩罚他1
曹寅长吁一口气:“凤华这孩子面前,有两条路埃一条,是带着孩子在这个家守下去,一直守到芹儿长大成人,算是她功德圆满;一条,是带着孩子再寻个人家。唉,她若执意走那一步,咱们谁也没有话讲,毕竟是咱的儿子不在人世了呀。”
李敦英:“用咱的心换她的心,用全家人的心把凤华留在咱家里。”
曹寅:“芹儿才两个月,谁也不能说不让孩子跟着他娘。凤华一走,芹儿是咱家的骨血,可就不是咱家的人了。我就是把江宁和北京的全部家产都给凤华,她也未必能把芹儿给咱留下。我怕呀。”
李敦英:“明天就让凤华她娘儿俩搬这个楼一层西厅来住,今儿刚收拾好。”
曹寅:“那颙儿会不会又有想法儿啊?颙儿是有想法的孩子呀。”
李敦英:“啥想法儿啊?谁有想法让他给我说。”
曹寅:“那你就费神安排吧,趁大秀在家,有人给你助威。”
李敦英:“老爷,过年呢,给芹儿多少压岁钱?”
曹寅稍一犹豫:“这由你。”
李敦英:“雁儿第一年是十两银子。”
曹寅:“那就一样呗。”
李敦英:“雁儿是孙女,芹儿是孙子。”
曹寅:“你怎么想啊?”
李敦英:“芹儿二十两。”
曹寅:“颙儿会怎么想啊?”
李敦英:“他怎么想都没用,银子在我柜子里。我不拿他的银子。”
曹寅:“老当家的,你说到芹儿的压岁钱,我倒想起一个情况。”
李敦英:“啥情况?”
曹寅:“以往过年,家里只有雁儿一个孩子,各个衙门,各方亲戚来拜年,自然就是给雁儿压岁钱,今年,咋办呢?”
李敦英:“今年当然是芹儿收压岁钱。”
曹寅:“那又会让颙儿有想法。”
李敦英:“你甭管了,我安排。”
曹寅:“别让颙儿有太多的想法,这个家,里里外外还指望着他呢。”
李敦英:“你放心,我安排。”
李敦英:“老爷,孙子的百日宴怎么办?出了正月就到了。”
曹寅:“我倒想听听你的主张。”
李敦英:“江宁的近亲全请,远亲就不请了;苏州、镇江、扬州、杭州的近亲也要请,人家的孙子过百日请了咱,咱孙子过百日不能不请人家。”
曹寅:“总督、巡抚、御使、盐务,各个门头呢?”
李敦英:“依我说,谁请了咱,咱就请谁;谁没请咱,咱就不请他。”
曹寅:“织造府里呢?”
李敦英:“按颙儿结婚时的标准,各坊把头以上全请。”
曹寅:“席面呢?”
李敦英:“按颙儿结婚时的规格。”
曹寅:“这日子转眼就到,你就安排他们准备吧。”
李敦英:“你忙你的。我安排。”
曹寅:“你给大秀商量,让她过了芹儿的百日再回北京。”
李敦英:“嗯。这不用说,大秀不会在芹儿百日宴前就走。”
曹大秀进来:“娘,爹。”
李敦英:“大秀,坐。”
大秀坐在李敦英旁边。
曹寅:“大秀,给你娘说说凤华。”
李敦英:“说说吧,谁也没你知道她。”
曹大秀:“爹是知道了,爹几次去北京,住在顺子和凤华家,俺公爹去请都请不动。”
曹寅笑:“凤华不让走。风华说你家是亲戚家,她和顺子那里才是我们老曹家的家。”
曹大秀:“顺子没了以后,爹还是住在凤华那里。”
曹寅:“大闺女你这该懂,顺子在的时候我住他家,顺子不在了我不住他家了,凤华会怎么想?”
曹大秀:“好了,好了,我给俺娘说说凤华。”
李敦英:“说吧。”
曹大秀:“俺那什刹海边上住的人,说凤华是‘三绝’、‘两痴’。”
曹寅笑。
李敦英板起面孔:“啥绝?啥痴?一个女孩子家,怎的又绝又痴?”
曹寅对李敦英:“别急嘛,听大秀说。”
李敦英:“大秀你快说。”
曹大秀:“三绝,是品绝,貌绝,学绝。邻居们公认,什刹海那一带的姑娘中,凤华品质最好,模样最好,学问最好。”
李敦英笑逐颜开:“哎呀我的娘哎,凤华这么多的最好!那‘两痴’呢?”
曹大秀:“痴,一是书痴,二是游痴。”
李敦英:“书痴,我知道,给你爹一样,读书痴迷;啥是游痴?”
曹大秀:“痴迷于游历。”
李敦英摆手:“这一样儿不好,一个女孩子,痴迷于游历,不妥。”
曹寅笑:“知道你会这样说。”
曹大秀:“老太太,都囚在家里才好吗?”
李敦英:“男人喜欢游历那没话说,女的,那不好。”
曹大秀笑:“凤华带来她的马,那就是割舍不下游历。”
李敦英:“读书好。骑马?一个女孩子喜欢骑马?”
曹大秀:“我知道凤华喜欢骑马出游,京畿一带,连同山西、山东、河南,她都骑着马走到了。她怀着芹儿的时候还骑马去了一次秦皇岛呢。”
李敦英:“她不怕被强盗劫了?”
曹大秀:“她出门喜欢女扮男装。好像她还有防身的啥本事。”
李敦英叹息:“这毛病,不好。”
曹大秀:“娘,这不见得是毛玻”
曹寅:“你大儿媳妇有本事不好么?”
李敦英:“这叫本事?这叫不过日子。”
曹大秀:“娘,你也喜欢跟我爹出去看山水呀。”
李敦英:“那是跟着你爹,我自个儿从来不出去。”
曹寅笑:“你没那本事,你要会骑马,你也想去外面看看。”
曹大秀:“凤华给我说过两句笑话,一句是读起书来不要命,一句是骑马游历忘了家。”
李敦英:“读书不要命,真有学问不?”
曹大秀:“娘,‘学绝’,还能没学问?不信你问俺爹。”
曹寅:“咱家,除了我还不至于输给凤华,别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我也不是样样都比凤华强。”
李敦英:“这么厉害?”
曹大秀:“是这么厉害。”
李敦英:“真有本事就好,咱家需要。难怪她明明知道咱家有书楼却还要带来她的十几箱书。”
曹大秀:“凤华的书都是她喜欢的,都是她自己买的。”
李敦英:“芹儿这么小,她不会把孩子撂家,自己骑马出游吧?”
曹大秀:“娘,那不会。芹儿是凤华的命根子,她是走一步带一步。下船的时候是为了和爹娘打招呼才让赵嫫嫫抱着芹儿,平时她不让别人抱,非得她自己抱着才行。”
李敦英:“那就好,用心照顾孩子就好。”
曹大秀:“这个请娘放心。”
李敦英:“哎,大秀,凤华怎么穿那么素淡呢?”
曹大秀:“娘,顺子去了还不到一年,况且凤华平时就不太在意穿戴打扮。”
李敦英:“赶明儿拿几块绸布给她做衣裳。”
曹大秀:“给了她,她也是放着。”
曹寅:“但不能不给,曹织造的儿媳妇回家来了,不给两块上好的绸缎,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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