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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一定是最渴望胜利的北川中学。去年我们对阵溪中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各种各样的原因叠加,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有理由并一定要取得胜利。

我们最终决定的首发并不保守。赫明明、叶芮阳和李百川组成三后卫,左边是回归的卢卡,右边是客串的学学,中路则是阿晖,前锋和门将自然是阎希与我。中场的绞杀会是这场比赛的关键。三天前,我和米乐去医院换了最后一次药。指甲已差不多恢复一新,茁壮地爬上来包住了小小的脚趾。但我还不是非常放心,周五训练前还因为叫他在场边歇着而闹了点不愉快,被他踩了鞋尖——比以前还要轻很多,这次的小伤让他在动用武力时更谨慎了。现在想来,要是我当时以退为进地劝他,说不定他倒会乖乖听话呢。还好教练站在我这边,米乐急得在她面前把袜子扒了下来,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康复情况,但她还是把他放在了替补席上。伤病不只是身体的恢复,之前就提到过,受伤的场景历历在目,心理也要慢慢回复到那种敢打敢拼的状态。

但这么想对吗?之前对阵北川时我就有点担心米乐,那是他的首秀,第一次上场就送出了奠定胜局的助攻。时间过了一年半,为什么我还是不相信他?

也许是北川太强了?而今天又是比先前更残酷的淘汰赛?

也许我根本不是怀疑他的心理状态。我担心他,这与胜负和能力无关,只是担心这个人的身体。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担心。

“去年北川在主场1:2输给了五十四中。赶赴客场时,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估计没人相信北川能逆转晋级。可他们就是做到了,上半场2:0领先,下半场五十四中追回一球也没有慌乱,在最后时刻利用反击彻底杀死了比赛。”岳隐在教练做完安排后冷静地补充道,“北川是有经验和底蕴的强队,不会随随便便举手投降。一定要想着战胜他们,我们才有机会晋级。”

一点都不错。上赛季,我们开局几分钟就在主场取得了2:0的领先,结果下半场开场不久便被他们追平,金旻怒吼的场面记忆犹新。如果不是米乐和队长灵光一现的精彩配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在江元,北川是当之无愧的“豪门”,似乎从未缺席过一切赛事的淘汰赛,许许多多的冠军奖杯让他们养成了胜利的习惯与顽强的意志,使他们的每个队员都确信自己的球队天生便是奖牌的得主,所谓的“底蕴”和“气质”大抵如此,不是一帆风顺时的骄傲,而是艰难困苦时的坚韧。

黑纱飘扬,伴随着北川看台上的Tifo,它的广大前所未有,几乎赶得上专业球迷的制作。“大丈夫愿临阵斗死”,这句话遒劲有力地写在了“破白”二字之下,而图上画的是一位将头盔愤然扔在地上、指挥军战斗的金甲将军,其身后是林立的长枪铁戟与强弓硬弩,正朝着在桥上四散奔跑的白马万箭齐发,打得对手丢盔弃甲,一地净是戳满弓矢的盾牌与旗帜。北川的Tifo好似一副描绘战场的史诗画作,在吹拂的春风中悄然地点起了我们的斗志。[1]

马上就要见到他们最强悍的一面了。我们今天的口号只有一个:一中必胜。要击败意志如此强大的对手,便只能将意志提高到比他们还要顽强的高度——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更是集体里每个人的意志。

至少,我们在赛前的喊话中做到了。

“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2]

比赛开始!

在之前对阵北川和溪中的比赛中,我们时而会有被扼住喉咙的阻塞感,这来源于对手在逼抢与进攻中带给我们的压力。而今天的北川比预想中还要可怕,整齐划一的执行力在比赛开始便达到了巅峰。他们像一行密不透风的士兵,手持巨大的圆盾迈着沉稳而坚实的步伐毫不留情地推进,又像是一双将人死死按在水下不得呼吸的巨手。从哨响的那一刻起,北川疯狂的围抢就在脚下展开。本就擅长前场抢断的内田更是身先士卒,甩着庞大的身躯就冲向了我们的持球人,而体能不是那么充沛的安东佑也没了任何保留,带领着队友们冲向了白刃战的最前线。尽管我们赛前做了部署,但还是被一上来就奋不顾身的对手打懵了。身体还有些发软,没做好战事一开便是你死我亡的准备。三中场三后卫的两条线阵型被彻底挤扁,六个人几乎在同一条线上,并被北川的进攻不断牵动,疲于奔命。仅仅是比赛的前十分钟,北川就完成了七次射门,虽然有几脚或高或偏,显得有些急躁,但这样地毯式的轰炸还是叫我们的大门风声鹤唳。

在扛过了开场的疯狂进攻后,我们似乎稍稍缓了过来,想要组织反击,有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将球打到了北川的半场,然而却连禁区线都无法触及。这种连进攻都不算的球权掌控竟也是稍纵即逝的,北川只是像狮子打了个哈欠,随机又抖索精神、伸展爪牙向我们扑了过来。佩戴队长袖标的林波完继承了上一任队长金旻的作风,怒吼般不断指挥队友压上与拦截,一声声喊叫伴随大力踢球的闷响在球场上回荡不息。“利用好角球!”“逼!逼!逼!”不只是队长,北川的每个队友都在不断提醒队友,真像是号令整齐、训练有素的战士,由身体到语言都要方面地碾压对手。高强度的逼抢下,我们的身体被更为强悍的对手撞飞,精神也紧张到了极限。正如教练和岳隐赛前说的,要有能赢得比赛而不是守住现有比分的决心才能晋级。我们需要进攻,通过进攻给对方施压,让他们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把后卫线压过中场。但事实是骨感的,我们连中场线没法越过,三传两递就会弄丢球权。去年面对溪中,队长好歹还能通过自己的拿球缓解对方的进攻节奏,而现在我们连球都摸不着。

做出上半场的第五次扑救后,我如履薄冰。似乎北川距离攻破我们的球门越来越近了,他们的锋矢刺穿了铠甲,正一点点往里深入,随时可能猛地发力穿透我们的身体。窒息的氛围被他们轮番的远射不断抬高,连春日的太阳都散射出淹没人的海水咸湿的气息,从身体的每个小孔中强力灌入,身体逐渐肿胀乏力,我们被推向了幽暗的海底。

终于丢球了。我竟然是这么想的,甚至有些如释重负。看到队友们的巨大压力后,阎希选择了回防,与队友们一同构筑防线。然而我们被压扁的阵型手忙脚乱,位置很不明确,任凭我在后面呐喊指挥也难以到位。人在慌乱中是最容易出差错的,上半场是的最后时刻,安东佑在边路兜出了一脚精彩的弧线球传中,蹭过叶芮阳的头顶,跑到球路上的内田高德略略弯腰,想要来一次低空轰炸。我忙往前冲了两步,想将球解围,球是打出去了,人却和补位的川哥撞在了一起。挣扎着起身之时,在禁区外得球的学学正要解围,却忙中出错地打到了阎希背上,球又落回到禁区线边缘。林波不偏不倚地杀出,停下皮球便是一脚抽射。仓促回到门前的我做出了侧扑,却无力阻止这粒贴着门柱冲入球网的高速射门。北川到底是敲开了我们的城门,0:1,总比分上扳回一城。球场和看台上都爆发出了狼嚎或暴雷般的欢呼,打进一球的对手看到了更多的希望,用这种方式不依不饶地预告着,接下来的攻势比起刚刚将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更可怕和疯狂的北川还在时间之后等待着我们。

从未有过这种即将被杀死的感觉,和今天相比,之前的那些紧迫感似乎根本不值一提。我们所能遇到的最大危机终于降临了,拜北川中学的魔鬼主场与冠军之心所赐。

[1]北川中学的Tifo出自汉末界桥之战的典故,“破白”是因为一中的队服是白色,队徽里有白马和骑兵的元素。对战的双方是袁绍和公孙瓒。公孙瓒的军队中有以骑白马闻名的骑兵部队“白马义从”,一时威震塞外。在界桥之战中,袁绍令大将麹义率八百精兵为先锋,并以强弩千张掩护,他亲自统领步兵数万在后。公孙瓒见袁绍兵少,下令骑兵发起冲锋。麹义指挥步兵用盾牌和弓弩镇定反击,一举大破“白马义从”。

就在袁绍即将取胜时,公孙瓒部逃散的两千多骑兵突然重重围住了袁绍的指挥部,箭如雨下。别驾田丰拉着袁绍,要他退进一堵矮墙里,袁绍猛地将头盔掼在地上,说:“大丈夫宁可冲上前战死,躲在墙后,难道就能活命吗!”他指挥应战,杀伤不少骑兵,敌人没有认出袁绍,也逐渐后退。在《三国演义》中,带兵杀入袁绍阵中的是赵云,袁绍同样将头盔扔下,激励士兵“大丈夫愿临阵斗死”,将赵云逼退。

[2]同样是袁绍的典故。柯柯之前提过自己很熟悉三国的故事,因此想到了这句话来回应北川的Tifo。这句话出自《三国演义》第三回,董卓收服吕布后要废掉少帝,改立陈留王。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汝欲废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袁绍亦拔剑曰:“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两个在筵上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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