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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岛平静地喝着酒,看着廊外的水汽,像是思考着这个问题,又好像只是在发呆,一直过了很久,这个少年才平静地说道“不知道。”
少年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哪怕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天上镇之后的所有的故事,但许多东西,自然是可以从一开始就看见端倪的。
青裳少年为何突然要来人间,为何时常看着南方?
答案当然是很明显的。
只是少年并不想去说一些自己并不能确定的东西。
尤春山有些惆怅地说道“那么大的一个前辈,说没就没了,还真是可惜啊,本来还想着,下次有机会,再去天门走一趟,问一问我到底是为什么才能走到那里去的。”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
尤春山见到少年这般模样,倒也没有继续打扰他,在那里无趣地坐了一阵,又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向着廊外轮椅的方向而去,如果手里有一柄伞的话,大概会像一个成了精的大蘑菇。
尤春山依旧需要留在天工司中留候观察,这才是几人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
只是现在显然还不是去司里接受检查的时候,是以南岛看见尤春山独自滚着轮椅压着石板咕噜噜地向着院外而去,倒是问了一句。
“你去哪里?”
尤春山停在院前,伸手开着院门。
“去外面溜达溜达。”
.....
下午的时候——其实在槐都之下的人间,很少说下午,毕竟下午总是要与天色联系起来的。但在这片穹壁之下,自然是看不见天色的,抬头便是灯火,在那种并不幽冷的空间里洒下辉芒。
所以更多的时候,大概他们会说人间之治。
于是大约便是进入人间之治半刻钟后,余朝云从小楼里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那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师叔,突然便入了小道的事,给了她很大的刺激。
走出小楼的时候,身周道韵依旧没有散去,大概是在狠狠地修行。
背着剑匣的道修少女很是惆怅地看了一眼一壶酒喝了小半天的南岛,又转头在院子里四处找了许久,只是并没有发现尤春山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回了南岛。
“师叔,尤春山呢?”
正在回忆着天上镇的那些故事的少年蓦然惊醒过来,同样在院子里张望了一周。这才发现尤春山天狱之治时候出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如果是陆小三,此时肯定炸毛地说着多半是偷偷吃火锅去了。
只是大概南岛不是陆小三,尤春山也不是乐朝天。
“他上午便出去了,说去溜达溜达,可能现在在外面哪里闲逛吧。”
南岛想了想,很是平静地说着。
余朝云哦了一声,天工司也确实不会有什么危险,有危险的地方,都是禁止通行的,只要尤春山不是自己作死,在那些平台边缘玩着木扭扭车,大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余朝云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找一找。
凡事当然都怕个万一。
于是青天道少女便背着剑匣走了出去。
南岛在廊中坐了一会,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撑着伞走出了回廊,而后飞身上了院中小楼的顶端。
这些待客小楼虽然说不上多高,只是却也是能够多越过一些拥挤的司衙,看得稍远一些。
青天道少女正背着剑匣在一条檐角逼仄的巷子里缓缓走着,尤春山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至少在南岛所能看见的地方,确实没有看见这样一个年轻人的踪迹。
这倒是让这个少年心里起了一些疑虑的心思。
默默地看了许久,少年却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目光落向了悬壶衙的方向,那是天工司衙平台以南,与这里隔了不少司衙楼阁,一眼看去,衙中水雾茫茫,青檐层叠,倒是看不见那边的情况。
南岛站在那里看了好一阵,犹豫少许,还是决定去那边看看。
而正在这个时候,余朝云却是匆匆地跑了回来,穿过巷子跑进院子里,张望了一阵,抬头看着站在楼顶的南岛,很是急促地说道“尤春山可能出事了!”
本打算离开的南岛皱了皱眉头,从楼上跳了下来,落在了余朝云身前,沉声说道“你看到什么了?”
余朝云匆匆说道“先前我在那里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踪影,正好遇见了一个司中吏人,他告诉我上午的时候尤春山便去了悬壶衙那边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南岛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很显然,二人所想的所担忧的确实是同一件事。
那便是尤春山可能真的跑去悬壶衙换心脏去了。
当初白术亲口与他们说了天工司的技艺还不成熟之后,其实南岛与余朝云都是放弃了这种念头,只是没有想到尤春山却是不知道为什么,避开了二人偷偷去了那边。
二人什么都没有再说,匆匆离开了院子,向着悬壶衙的方向而去。
......
尤春山确实去了悬壶衙。
只不过一直坐在那条巷子里,并未进去。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生性果决之人,许多事情,倘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自然很难做出某些决定来。
非赴死不敢往,非赴死不敢来这样的话,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说得出来的。
尤春山坐在轮椅,很是安静地看着那样一条巷子。
悬壶衙这边大概并没有被天工司的忙碌干扰到,这里的巷子虽然同样很窄,但是并不拥挤,因为并没有什么吏人来往。
满巷氤氲在水汽之中,有些湿漉漉的茫茫然的模样。
尤春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命运的巷子这样一个词组。
就像当初踏上天工司的时候,回头看着那些坠落下去的悬道一样。
走到了这里,便无路可退。
穿过了巷子,便是另一种命运。
其实当初在那处崖前的时候,宋应新也说过与白术类似的话。
走过去,走入那些仙气里,可能会死,也可能看见另一种人生。
当时的尤春山很是平静地走了过去。
只是大概现在的决定确实是有些难的。
自己在天工司一系列古怪的操作下,入道见山,还能够吐纳那些仙气,倘若自己勤勉一些,大概确实是可以做一个陆地小仙人,于是寒骨症所带来的忧虑,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人没有忧虑的时候,大概总是优柔寡断的。
哪怕他很清楚,人间有某个道门大修的命运,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那依旧不足以让他做出一些很是决绝的选择来。
谁的命不是命呢?
尤春山很是认真地想着。
卜算子对于人间修行界的意义或许重大。
只是他尤春山便要因此慷慨地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那些赌注之中去吗?
这大概是不讲理的。
春山朝雨,自然都是一样的,同等的。
尤春山在那里发着呆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很是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年轻人回头看去,便看见了南岛与余朝云很是匆忙地向着这边而来,直到看见了巷口发着呆的尤春山,才放慢了一些脚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尤春山神色古怪,看着二人问道“师叔,师姐,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南岛并未说话,只是站在伞下长久地看着尤春山。
只是一旁的余朝云神色复杂,看了尤春山很久,从身后取下了那个剑匣,轻声说道“所以你其实还是想要这柄剑的?”
尤春山愣了一愣,而后轻声笑了起来,转回头去,歪着头看着那处悬壶之衙,诚恳地说道“怎么可能不想要呢?”
只是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些窸窣的机括声,而后是一声很是清脆的声音,像是剑鸣一样。
尤春山有些疑惑地转回头去,却是正好看见那样一柄春山剑化作流光被抛出了巷子。
那个先前诚恳地劝着尤春山收下剑的青天道少女安静地站在那里,将空空如也的剑匣合了上去。
而后很是平静地看着尤春山说道“你不要想了,这柄剑是我的,我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你,你想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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