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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刚回家,简星然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郁闷地叹了口气。
她这是什么运气。
才撂狠话没几天,就以蓬头垢面的形象撞上正主,还让个机器人吓得鬼叫连连。丢脸丢上天。
随叙倒是挺自然的,也很给面子地没笑出声——大概是对“手下败将”的一点微妙同情?又或者是,单纯觉得两人目前关系有点尴尬,于是很好地保持了礼貌吧。
想到这里,简星然又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没出息。
其实今晚碰上之前,她真以为自己不太在乎被拒绝。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恋爱脑。
作为简家的未来继承人,简星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一颗少女心,塞满了搞钱的无敌快乐。
没男人又算什么。
三天前,她向随叙表白,却被委婉拒绝时,脑袋里冒出的就是这句话。
但是——
也不代表她可以用如此邋遢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吧。
“啊……!”像是要掐断什么不愿回想的记忆,简星然大叫一声,将头发抓得乱糟糟,愤愤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
大门落锁,感应灯亮。随叙将车钥匙搁在序厅,走了进去。
随澄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见他,如逢救星地奉上手机:“哥你快来,帮我看看这把怎么打!”
手机屏幕上,游戏已进入读秒倒计时,两队英雄各据一端,蓄势以待。
随叙瞟了眼:“这不才刚开始?”
“连输八局,没信心了都,要不然你直接给我打吧。”随澄把手机塞过去。
随叙接过:“就一把。”
“你有事呀?”
“没,不怎么想打。”他松了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
玩这类格斗游戏,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还要快,稍有不慎,就会被躲在哪儿的敌方干掉。亏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操作不紧不慢,愣是一个人单杀了对方一个队。
整个过程没超过两分钟。
“行了。”随叙把手机抛给她。
跟完成任务似的。随澄差点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接住了:“哥,你心情不好?”
他视线撇下来,倒是一笑:“哪儿看出来?”
一如既往懒散的调子,尾音还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
随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反正就直觉吧。你刚杀得好冷酷,话都不讲。”
“这叫速战速决。”随叙没搭理,站起身来。
“等等哥!”随澄忙不迭喊住他,“周末帮我联系一下君星那个漂亮姐姐呗?我有个新闻作业,想采访她。”
话落,随叙身形几不可察的一顿。
随澄没注意,正要详细说明,就看他迈开步子,敷敷衍衍一扬手臂。
“自己去。”
随澄气结。
她就知道,这塑料兄妹情就靠谱不过三秒!
只好自己出马了。
打开君星酒店官网,找到页面挂着的邮箱,随澄一边敲字一边跟好友打语音吐槽:“当初要不是我让他代练,他怎么可能跟简星然那么熟。现在连个小忙都不愿意帮。”
好友意外:“不应该啊,你哥脾气不是挺好的么。”
“那是外人面前,私下里狗的很。之前还建议我给男神送狗链呢,我看拴他正合适。”
好友被逗笑,笑完道:“那他可能今天心情不好。”
“巧了,我刚也这么想,”随澄敲了个回车键,向后伸了个懒腰,“就是不知道谁惹他了。不然就给熟人打个电话的事儿,他不至于不帮啊。”
“大胆点,也许就是简总。”
好友向来脑洞大,随澄乐了一阵:“你别说,要真这样我还觉得有点爽。我哥这种人,就该有人让他吃吃瘪。”
///
随叙是哪种人呢?
在随澄眼里,绝对属于顺风顺水、天之浪子的典型。
他的相貌很好地遗传了母亲,轮廓清晰,眉目风流不显阴柔,一笑简直能勾魂。
合该是登顶娱乐圈的资质,却不知怎的迷上了搞天文,放着随老爷子的家业和资源不要,跑到傅氏手底下的科技公司“打工”,还干得风生水起。
一路上就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太过顺遂的人生,养就他漫不经心的懒散性子,反叫女人先入为主,觉得这定是个花心浪子,怎么抓也抓不住的男人。
倒是有美女表示过不介意和他逢场作戏,人都送到了嘴边,随叙却意外很禁得住诱/惑:“不好意思,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这句话,大概是非常好用的一个拒绝模板。
反正在随澄偶然撞见的几次里,他就没用过别的理由。
当然,也没见他答应过谁。
合理怀疑,她哥的眼光已经高上了天。这么费劲地研究卫星火箭,是准备飞上去找个天仙。
///
大概在一年前,随澄迷上了一款名叫《大乱斗》的游戏。
她人菜还爱玩,盯着高等级宝箱移不开眼,把号甩给随叙让他代练。
有一回,随叙匹配到一个叫“捡一颗星”的玩家。
几局下来,合作愉快,便加了游戏好友。
对方常玩一个膀大腰圆的蓝色超人男英雄,头像和名字却颇为少女,还经常发些颜文字。随叙便默认其为女生,打游戏时,对她也比较照顾。
后来她不声不响退游,随叙还略不习惯了几天,帮随澄开了宝箱后,便也没怎么登陆了。
没想到的是,简星然就是那个“捡一颗星”。
那天在傅展行家,两人加上游戏好友。随叙只觉得她id有几分眼熟,也没多想。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拜访同一位长辈,在客厅尬坐时,方想起用游戏破冰。
随叙顺手选了个扛着炮台的萝莉。
这也是他给随澄练级时最常用的英雄角色。
就在这时,简星然抬起头来:“你喜欢玩这个英雄?”
“嗯,我哪个英雄都玩得不错,”随叙靠着沙发,“怎么了?”顺带看了眼,她选的跟上回在傅家一样,还是蓝色超人。
“唔。”简星然看起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笑笑,“没什么。”
随叙略略扬眉,也没往心里去。
然而几局下来,他发现些许端倪。
简星然的打法和曾经的“捡一颗星”太像了。名字、头像风格也极其相似。
有这么巧的事么?
随叙心念稍动,等待开局的间隙,问了句:“你是不是有个游戏好友叫随澄?”
简星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什么?”
随叙换了个问法:“捡一颗星?”
“……”
这下,简星然像是大脑忽然宕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角都快瞪圆了。
望着她逐渐明朗过来、又惊讶到慢慢张开唇的神情。
他无端轻笑:“巧了,跟你那个号打的,也是我。”
是巧,谁能想到,两人各自换了马甲,还能再碰上?
简星然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吃惊。
她像是经历了某种世界观的摧毁,手指蓦的收紧,不可思议地喃喃:“那个id…念随g?姓随?”
随叙“嗯”了声:“随澄,澄澈的澄,是我妹妹的账号。”
“……”简星然看起来并没听在耳中,怔然望了他好一会儿,直到那位长辈从书房回来,才从神游状态中恢复。
有这么难以接受?
随叙不由反思自己跟她打游戏时是不是引起了什么误会。
后来送她回家。
一路上,简星然似是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安全带。
他瞥见,笑着调侃:“紧张什么?又不会把你卖了。”
她像是被叫回了魂,低头,不好意思地蹭了下鼻尖:“其实……”
“嗯?”
“我是不信任你的车技。”
“……”
得,小姑娘非但不紧张,还反噎他一句。
随叙手指敲敲方向盘:“我这个人呢,驾驶水平随心情起伏。”
简星然一秒意会,从善如流:“噢,那当我没说。”
话落,两人都笑了声。
也许她是不习惯跟几面之缘的朋友单独乘一辆车,而时间很好地冲淡了这种尴尬。到下车时,简星然像是扔掉了什么大包袱,又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般,连语气都轻松起来:“谢谢你送我。回去小心。”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略朝这边一侧:“别客气。”
“到家……”她稍顿,像是斟酌了下才继续,“给我说一声?”
随叙应下,忽的又想起什么:“我没有你联系方式。”
简星然“啊”了声,像是才想到,有点窘迫:“游、游戏吧。你游戏里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几次见面,她都给他一种开朗俏皮的印象,倒是难得像今天这样,时不时发呆走个神,似是不在状态。
随叙思绪打了个岔,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行。”
这晚两人登陆游戏,又顺理成章打了几局。
之后的日子里,大概真是缘分,两人的交集也多了起来。
随老爷子前几年创了个影视公司,随叙无意接班,在公司内挂了个职,偶尔搭把手。而简星然这边,君星旗下的投资公司投了不少随家的项目,她到平城后着手跟进,光是合作饭局上,两人就碰见过不下五次。
更别提共同朋友攒的局。
其实往前,两人也不是没在各种场合偶遇过,只是彼此不熟,往往到结束也没什么交集,如今倒是总能凑到一块儿去。
有回让随澄看见,还惊呼她哥铁树开花,终于开始在恋爱的边缘试探了。
然而事实上,两人只是兴趣爱好比较相合的普通朋友。
他们同样欣赏昆汀,喜欢《银河系漫游指南》,支持同一支球队,故而总比别人多几句话聊。偶尔也会打发时间一道去看个电影,或是听场交响乐。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随澄知道两人不是在恋爱后,失望之情都快溢出来:“一般这种情况不都该走相识相知相爱的套路吗,你们怎么回事儿?哥你就该主动点,要我看呀,她肯定对你有意思,不然大好周末谁愿意跟你这种狗出去看电影啊。”
随叙掀她一眼,完全没将这番话没往心里去:“少胡说八道。”
其实也不怪随叙在这方面心思糙。
因着长相气质的缘故,他从小到大碰到百分之九十都是烂桃花。
女人们可能也不信他这样一个浪子外表,骨子里竟然信奉专一忠贞的爱情,她们无一例外都觉得他属于玩咖,所求也不过是一夜风流。
凑上来时热情大胆,就差将“帅哥走个肾吗”写在脸上。
像简星然这样的,有相貌有家世有能力,还一声不响,偷偷暗恋,朋友当着当着忽然表白的,实属头一个。
所以那天,随叙其实也乱了阵脚。
他自认这段时间,没对她动过男女之外的心思。
而应对这样的事,最忌讳拖泥带水,不然倒成了耽误旁人感情的渣男。
所以他只沉默了瞬,便拒绝了她。
小姑娘大概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或者是,做过心理准备,临到头来还是觉得失了面子,脸色有一瞬的怔愣。
她紧紧抿着嘴唇,许久之后负气似的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我不会改变的,我就是这个性格了。”
他一愣,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嗯,你很好,也不用改变……”
一句话倒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简星然忽的抬头,愤愤在他肩上打了一下:“我很好你还不喜欢,你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
这一下根本不重,像是恼羞成怒,很好地传达了她此刻的心情。
随叙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她像做了什么羞耻之事一般回过神来,紧紧闭上嘴,反复挣扎了好几遍才重新开口,声音虚了一个度:“这、这一拳就算我们两清……反正以后,我不会再到你面前晃了。”
随叙皱了下眉,似是本能地排斥某个后果。
回过神来,倒是为自己这想法而感到好笑——做不成情侣,难不成还要继续做朋友?
就等她冷却下来再说吧。
如今过了三天,简星然是否慢慢在走出来,他不知道。
他自己倒是时不时略感心浮气躁。
毫无来由的。
昨天早晨住家阿姨收快递,拆出两张戏剧票来。他接过扫了眼,想起这是前阵子自己让人定下的席位,准备跟简星然去看。
记忆的闸口被忽然打开。
“票多少钱,我到时候转给你啊。”那天,简星然是这样说的。
他轻笑了声:“用你请客?”
她很认真:“我怎么说也……”
“嗯?”
“挺有钱的吧。”
“……”
“请你看也没问题。”她补充。
“免了,”随叙好笑,见她坚持,便退一步道,“就aa吧。”
这会儿回想,他之所以在潜意识里,一直默认和简星然只是朋友,主要是因为,和她的相处方式太“哥们儿”了。
两人一道看电影,她会提前买好影票爆米花和可乐,递给他时也大大方方,仿佛只是来得早了顺手一带。
在他面前,也没有类似害羞、回避的反应。
要不是亲耳听她表白,随叙准以为这是个玩笑。
然而现实却是,他们已经不能再随便联系了。
随叙收回思绪,将票折了折,随手压在花瓶下。
倒是没想到,两人会在傅家碰上。
大概连他也没发觉,望见她时,自己心头有一瞬的松快,笑意就要爬上唇稍。关键时刻,忽然想起她此刻状况略显窘迫,再笑怕是不礼貌,便很好地按捺住了。
“好巧。”随叙换了个比较客套的方式,朝她点头致意。
简星然嘴角微抽,看起来很不愿意面对现实:“呵呵,是巧啊……”
走到灯光亮处,随叙才看清。
这晚的她,跟平日里见到的很不一样。
没有精致妆容,也没穿千篇一律的套裙,整个人包裹在厚厚羽绒服中,像南极来的小企鹅。褐色头发松松绑在脑后,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很白,退去平时的干练,有种纯纯的柔软可爱。
就是眼下有点青黑,像是忙碌过后藏不住的疲倦。
他下意识问:“公司事很多?”
“啊,嗯,”像是没想到他会开口,简星然镇定了下才道,“挺忙的。”
傅展行和裴奚若还未回来,两人相隔甚远坐在沙发,有一句没一句地尬聊,情景倒意外跟在那位长辈家时有几分相似。
而在过去半年多的日子里,他们能就一个音乐大师的作品聊上很长一段时间。
空气被陌生而僵硬的气氛席卷。
随叙向后仰躺在沙发,轻掐了下眉心。
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某个环节出了差错。
///
睡了一觉,简星然决定振作起来。
她故意让自己忙得像个陀螺,每天不是开会就是出差,一段时间后,别说那晚偶遇心头荡起的涟漪早已抚平,连世上有随叙这么个人都快想不起。
虽然也会有一些例外情况。
比如,偶尔会从商务伙伴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或者是,两人那位共同长辈来电说随叙在他这里,问她要不要过去玩……之类的,好在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她只会稍稍出神一秒,然后果断奔向事业的怀抱。
时间一转便到了四月,气温渐升。
短暂的午休过后,简星然补了个妆,预备迎接一场商务洽谈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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