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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这日适时闲暇,听闻宝姐姐叔伯兄、妹晌午时一并到来,耐不过雪雁央求,只得好生梳妆打扮了,晌午时这才往贾母房中等候。</p>
其时三春、宝钗、湘云齐聚,三春叽叽喳喳说着新来的妹妹,宝姐姐娴静如常,半点也看不出昨夜的窘迫。</p>
午时过了两刻,前头婆子喜滋滋来报:“老太太,蝌哥儿、琴姑娘来了。二奶奶这会子去迎了。”</p>
王熙凤如今还是管家媳妇,这迎来送往自是要过她手。探春、惜春欣喜不已,一并笑出来,便是安静的迎春也笑个不停。</p>
贾母乐呵呵笑道:“都去都去,看看新来的妹妹到底如何。”</p>
众人应了,嬉笑着自贾母院儿出来,转过垂花门、穿堂,遥遥便见王熙凤接了个姑娘自仪门进来。</p>
黛玉遥遥看过去,那姑娘比她身量略娇小,瞧着年岁不大,上身是粉底白花的夏布袄裙,下身则是白底撒金的石榴裙。瞧容貌,眉似早春柳叶,似含雨恨云愁;面如三月桃花,自有风情月意;纤腰袅娜,燕懒莺慵;檀口轻盈,语笑嫣然;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p>
从上往下看,尽是风流;从下往上瞧,满是风情!</p>
黛玉不禁讶然,不想这个妹妹竟这般倾国倾城。</p>
心下暗赞,扭身正要与一旁的湘云说话儿,忽而便见迎春身旁的宝钗面色凝重。</p>
正要忖度宝钗心思,一旁的湘云便连连扯着她道:“林妹妹快看,来了个不比你差的!”</p>
黛玉就笑道:“你这话儿说的好没道理。天底下出彩的女子不知凡几,胜过我的大有人在。”顿了顿,又调笑道:“倒是这性子瞧着极爽利,料想与云丫头定然合得来呢。”</p>
湘云眨眨眼,顿时大喜:“果真?若真这般就好了,唔——如此我扯着宝琴妹妹想作诗就作诗,想吃烤肉就吃烤肉,岂不快哉?”</p>
说话间王熙凤已然引着宝琴到了近前,笑道:“蝌哥儿去见大老爷了,过会子才回来拜会老太太。”一眼瞧见脸上没了笑模样的宝钗,探手招来道:“宝丫头快来,这可是你本家儿妹妹,还是你来介绍给姊妹们。”</p>
宝钗忽而面上绽出笑意,上前扯了宝琴,打量着道:“几年没见,妹妹愈发出息了。”</p>
宝琴爽利笑着:“我瞧着姐姐才是愈发端庄了呢。”</p>
当下宝钗将其引荐众人,宝琴落落大方依次见礼,随即嬉笑着与众女一并回返荣庆堂。</p>
因听闻薛家二房兄妹到来,这会子邢夫人、王夫人俱在。</p>
邢夫人年岁小些,眼神儿最好,遥遥瞧见宝琴颜色,心中不禁暗赞不已,却并无旁的念头。</p>
王夫人随后瞧清了,顿时心下暗惊。不料这宝琴竟比宝钗还要出色几分,也不知薛家积了什么德行,大房出了个宝钗,二房竟又出了更出彩的宝琴!</p>
贾母老眼昏花,待宝琴见了礼这才瞧清楚。老太太最喜颜色好的哥儿、姐儿,待瞧见其颜色,先是惊喜,继而面上绽出笑容来,连连招手:“好孩子,快来让老太婆仔细瞧瞧。”</p>
宝琴笑着应了,落落大方行到贾母跟前儿,贾母便扯着其手儿上下打量,一边打量一边颔首连连。</p>
心下一动,笑道:“你们瞧瞧,这琴丫头才这般年岁,倘若再大几岁,我看啊……只怕再没人比得上了呢。”</p>
王熙凤等纷纷附和不已,那宝琴也不拘谨,好似习惯了一般。</p>
贾母见其性子并不扭捏,心下愈发欢喜。王夫人陪着笑脸,偶然瞥见宝钗脸上暗淡,心下顿时一惊。略略思忖,霎时间计上心头,笑道:“不瞒老太太,我年轻那会子就想生个宝琴这般的女儿。可惜大姑娘落生十几年就去了宫里,往后又生了个孽胎祸根……”</p>
贾母便道:“你这话说的,谁不喜欢宝琴这孩子?”</p>
王夫人颔首几下,忽而道:“好孩子,我瞧着你就欢喜,不若给我做个干女儿如何?”</p>
此言一出,荣庆堂里众人顿时心思各异。宝钗心下先是黯然,继而又释然;探春纳罕不已,尚且不知缘故;湘云附和着笑着,她性子直,并不曾多想;黛玉倒是有了几分猜想,可即便知晓了也不会言语。</p>
王熙凤凤眸乜斜一眼,转念便想明白了王夫人的心思。</p>
贾母掌了一辈子家,这几年才逐渐放手,又哪里不明白王夫人的心思?可她心下全然不在意!</p>
宝琴出色,奈何出身连宝钗都比不过。老太太连宝钗都瞧不上,又岂会瞧得上宝琴?她捧宝琴贬宝钗,不过是寻了由头撵宝钗罢了。</p>
王夫人既想认干亲,随了其愿便是,难不成还能妨碍贾母继续捧着宝琴不成?</p>
宝琴聪慧,将众人颜色看在眼中,心中却另有打算,因是屈身一福笑道:“太太既不嫌弃,我还有什么话说?女儿拜见母亲。”</p>
“好好好。”王夫人故作大喜,紧忙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下,扯着宝琴为其戴上:“我一时也没准备,这玉镯随了我大半生,如今便算作见面礼了。”</p>
宝琴也不推却,又屈身谢过。</p>
此时贾琏将薛蝌引入荣庆堂,眼看薛蝌年岁不大,生得相貌堂堂、行止不俗,贾母又是欣喜的几分,紧忙吩咐凤姐儿预备酒宴。</p>
待薛蝌落座,略略寒暄几句,薛蝌便道:“老太太,我母亲身子不大好,父亲亡故前早早与梅家定下亲事,是以小子此番是来促成此一桩婚事的。”</p>
这般说着,薛蝌目光扫过宝钗,又道:“此事尚且不知要抛费多少时日,因是小子打算明儿就去赁一处宅子……”</p>
贾母顿时嗔道:“你这孩子忒外道,既来了家里,哪里还住不下?”转头吩咐凤姐儿:“凤哥儿在后头寻一处小院,让蝌哥儿住下。”又看向宝琴:“至于琴丫头,我瞧着实在欢喜,干脆就留在我房里吧。”</p>
王熙凤就笑道:“诶唷唷,可见是老太太瞧对了眼儿了,我这做孙媳妇儿的都不曾有这待遇呢。”</p>
贾母就笑道:“又胡吣,伱来家都多大年岁了?再者,如今宝玉、黛玉都到了年岁,各有住处,不好再留我房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小的,还不许我稀罕稀罕?”</p>
王熙凤笑道:“我不过打趣一嘴,老太太就一车的话砸过来。我啊,往后可不敢说话儿了。好好,您要稀罕,尽管稀罕个够。”</p>
这祖孙二人一唱一和,落在宝钗耳中分外刺耳。‘来了个小的’,分明是暗讽她到了婚配年岁;自宝钗到来贾家,又何曾得了老太太这般稀罕?</p>
因是这会子明知贾母是故意气自己,宝钗看向堂妹宝琴的神色也不善起来。</p>
半晌,宝钗暗自深吸一口气。念及宝琴早与梅翰林之子定下了婚事,再如何得宠也不会妨碍其分毫,便将心下郁结之气暗自压下。</p>
笑闹了好半晌,贾母命姑娘们各自散去,独留了宝琴在房里,又吩咐鸳鸯仔细为其安置了。</p>
莺莺燕燕一道儿往外走,入得大观园里,湘云便邀着众人去怡红院小坐。三春、黛玉都应了,唯独宝钗说是身子困乏,自行回了蘅芜苑。</p>
临进怡红院,黛玉忽而扯了扯湘云道:“你猜猜宝玉这会子在做什么?”</p>
湘云想了想,顿时合掌笑道:“还能如何?定然急得抓耳挠腮,却偏偏动弹不得。”</p>
众人听了齐齐大笑不已。</p>
便有如二人所说那般,宝玉这会子倒是挪回了绮霰斋,只是棒疮方才愈合,又被王夫人下了禁足令。因是急得抓耳挠腮,偏生不能出门,只得打发了丫鬟一遍遍的扫听。</p>
有观量过宝琴颜色的,回来赞叹说其是出水芙蓉;有去过荣庆堂的,又说宝钗、宝琴在一处好似并蒂莲;又有媚人偷偷瞥了眼,回来便说琴姑娘比宝姑娘还要出彩。</p>
宝玉听得愈发心切,不禁又发了痴,暗暗将宝琴比作了那堪比仙子般的角色。</p>
再说那薛蝌,出得荣庆堂自是被贾琏引着往荣国府西北而去。因荣国府新建了宗祠,将李赵张王四个奶嬷嬷家迁到后街,又顺势将几房仆役一并也挪了出去,是以倒是有一处空置院落,便在周瑞家西边儿。</p>
薛蝌略略安置了,起身便往外行。</p>
贾琏纳罕道:“蝌兄弟这会子去哪儿?”</p>
薛蝌忙道:“琏二哥不知,我当日得李伯爷襄助,这才自广州讨了银子回来。此番入京,总要拜会一番才是。”</p>
贾琏便笑道:“不意你竟见过俭兄弟。我与俭兄弟向来亲厚,若有事儿,尽管来寻我便是。”</p>
薛蝌笑着应下,出了荣国府,行不多远到得竟陵伯府,恭恭敬敬递了拜帖。门子收下,问明薛蝌如今何处落脚,这才将拜帖往里送。</p>
薛蝌送过拜帖回返小院儿自是不提。</p>
这日下晌,李惟俭未时回返自家。</p>
进得内宅里方才净了手,便悄然问起昨日情形来。</p>
傅秋芳便道:“还能如何?依着老爷的吩咐,请了二嫂子连人带箱笼一并抬了回去。”顿了顿,又道:“听丫鬟说,昨儿夜里荣国府相安无事,料想二嫂子将此事按下了。”</p>
李惟俭蹙眉思忖,旋即抛诸脑后。料想必是宝姐姐与凤姐儿私下交易了,凤姐儿得了大好处,这才放过了宝钗这一遭。</p>
错非如此,凤姐儿又哪里会舍弃这般既让王夫人丢脸,又顺了贾母心思的好事儿?</p>
就是不知宝姐姐这一回到底舍了多大的好处与凤姐儿。</p>
思量罢,李惟俭施施然落座,傅秋芳凑过来又道:“倒是今儿晌午,好似荣国府来了客人。门子说是来了一男一女,转头儿方才又送了拜帖来。”</p>
“哦?”</p>
傅秋芳紧忙将拜帖送上,李惟俭扫量一眼,随即玩味起来。拜帖是薛蝌送的,料想薛小妹也随着来了?</p>
忽而想起电视剧中薛小妹的造型,李惟俭顿时没了兴趣,反倒觉着薛蝌此人处事沉稳,且感恩戴德,好好栽培了,不失为臂助。</p>
茜雪又来回话,道:“老爷、姨娘,荣国府送了帖子来,说是老太太今儿摆了酒宴,迎薛家二爷与琴姑娘。老爷若得空儿,也请老爷过去一道儿热闹热闹。”</p>
李惟俭笑着推拒道:“我就算了,就说我今儿庶务缠身,改日再去跟老太太道恼。”</p>
两家比邻而居,又多有往来,因是便随意了许多。</p>
茜雪得了吩咐,自去与来传话的媳妇言说了,媳妇子又给贾母回了话。</p>
贾母听了也不在意,荣国府三不五时或是庆生,或只是因着烦闷了,总会热闹一场,李惟俭繁忙,少来一两回的也没什么。</p>
到得申时,先是李纨自王府回返,跟着薛姨妈与薛蟠一并回来。</p>
不提李纨如何,单说薛姨妈与薛蟠,这二者一个泪痕未干,一个蔫头耷脑。</p>
昨儿薛姨妈在万宁寺住了一宿,只觉为亡夫祈了福,总会在下头好过一些。今儿一早薛蟠便来了万宁寺,随着薛姨妈一道儿做了法事。</p>
薛蟠几次欲言又止,临到下晌方才将昨夜之事说了出来。</p>
薛姨妈听罢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扯着薛蟠好一通责打,那薛蟠闷声不吭受了,待薛姨妈泣不成声这才道:“妈妈何必掉眼泪?妹妹好端端被抬了回来,又不曾有失。”</p>
薛姨妈顿时骂道:“孽障,你轻飘飘一句‘不曾有失’就揭过了?你让李家如何看你妹妹?让贾家又如何看?罢罢罢,这一遭咱们家只怕再没脸子赖在贾家了。”</p>
薛蟠兀自不肯服气,梗着脖子抬眼道:“若依着我,李伯爷纳了妹妹才叫好。宝玉是什么德行?贾家要袭爵也是琏二哥,他一个混吃等死的闲人有什么能为?”</p>
“你——”</p>
“再说那夏家可是上赶着将姑娘送去给人家做妾,还附送百万家资,偏生人家都不要。妈妈不妨想想,咱家如今可能比得过夏家?”</p>
听得此言,薛姨妈又是大哭不已。心下暗忖,错非这孽障打死了人,薛家何至于连夏家都比不过?</p>
有心再责骂薛蟠,却情知薛蟠就是个拎不清的浑人,只怕教训了也不长记性。心下又念及女儿宝钗,薛姨妈这才急急忙忙回返荣国府。</p>
到得东北上小院儿,赶忙打发了同喜去寻宝钗。过得半晌,宝钗到来,薛姨妈顿时起身扯了宝钗双手,哭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p>
宝钗憋闷了一夜,这会子见了薛姨妈,顿时眼圈泛红哭将起来。当下母女二人相拥而泣,薛蟠立在此间,心下只觉并无过错,因是只蹙了眉头,并不多言语。</p>
好半晌,薛姨妈这才问道:“我的儿,昨儿……到底如何了?”</p>
宝钗凄然一笑:“还能如何?俭四哥……避之不及,不曾露面,出面的是傅秋芳。她素来与凤丫头交好,便打发人请了凤丫头来处置。”</p>
“这……”薛姨妈心下骇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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