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兼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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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讶然，便见李惟俭右手一抖衣袖，跟着递过来一封纸笺。</p>

黛玉接过，却因内中昏暗瞧不分明，问道：“这是？”</p>

李惟俭叹道：“今儿方才回来，薛文斗就寻上了门。说宝琴此番坏了名声，又因其母身子不甚爽利，若有变故，只怕要拖延几年。因是，便将这封红契送了上来。”</p>

一双罥烟眉微蹙，黛玉没言语。</p>

李惟俭就道：“薛文斗说的恳请，我不好当面推拒，这才来寻妹妹讨主意。若妹妹觉得不妥，径直撕了就是。转头儿我再寻个法子与薛文斗说。”</p>

却听黛玉冷笑道：“琴妹妹这般出彩的女儿家，你可舍得？”</p>

自然舍不得，可这话不能说出口。因是李惟俭正色道：“妹妹这是哪里话？当日我求了恩师书信，厚着脸皮求了岳丈，这才得了妹妹青眼。此心可照日月，妹妹莫非还不知我心意？</p>

若不信，拿来给我撕了就是！”</p>

说话间探手夺了红封，双手一错便‘刺啦’一声撕了。</p>

“诶？”黛玉赶忙止住，心下稍稍熨帖道：“我若不知你心意，宁可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又怎肯与你往来？”</p>

顿了顿，她探手将撕了一半的红封夺过，悠悠道：“实不相瞒，当日父亲在世时，曾备下一封婚书、一封奏章，我当着父亲的面儿撕了那婚书，心思早就定下。”</p>

“妹妹。”李惟俭握住黛玉双手。</p>

就听黛玉说道：“这男子贪花好色，本就寻常，那莺莺燕燕我也管束不得。再者，大姐姐曾与我说过，李家这一支只你一根独苗，总要广纳姬妾开枝散叶。你也知我素来身子骨弱，说不得来日子嗣一事艰难，因是你纳谁，我并不在意。”</p>

李惟俭应了一声。</p>

“只是……琴妹妹只怕有些不同。”</p>

李惟俭忙问：“哪里不同了？”</p>

黛玉就道：“说不上来，那日荣庆堂里你谁都坦然相视，偏生不肯瞧琴妹妹一眼，我心下就有些不安。”</p>

李惟俭轻轻将黛玉揽入怀中，说道：“也不瞒你，是有些见色起意。”</p>

黛玉嗤的一声笑了，道：“为何不是一见钟情？”</p>

李惟俭理所应当道：“只一面之缘，不知性情如何，更不知志趣如何，又怎能算是钟情？我与妹妹这般的才是钟情。”</p>

黛玉将身形贴在李惟俭胸口，好半晌才道：“既然薛蝌送了，你收下就是。”</p>

“妹妹不计较？”</p>

黛玉没好气道：“前有夏家，今有薛家，我若拦着，说不得下回再送个天仙般的来呢。既然拦不住，我又何必枉做小人？拦了琴妹妹，你心下惋惜，说不得就与我生了间隙。”</p>

李惟俭紧忙赌咒发誓，眼见黛玉感伤不已，干脆俯身将嘴印了上去。良久，待黛玉喘不过气来这才松开，继而道：“妹妹放心，我又不是那只知寻欢作乐的膏腴纨绔，得了妹妹心意，又有秋芳、晴雯等相伴，此生已经知足了。”</p>

黛玉便道：“这话莫要说的太早……是了，你还是想想如何与云丫头说吧。”</p>

李惟俭笑道：“湘云那边回头儿再说也是一样。”当下目光灼灼与黛玉对视，趁其不备又俯身相欺，唇枪舌剑了好半晌，又说了会子贴心话儿，眼见时辰不早，这才与黛玉依依惜别而去。</p>

李惟俭一路轻车熟路自角门回返会芳园，这日轮到傅秋芳，李惟俭便去了其房中。</p>

待洗漱过后，二人躺在床上，傅秋芳就笑道：“老爷可求得林姑娘点头儿了？”</p>

李惟俭‘啧’的一声，道：“这是什么话？我与林妹妹两情相悦，不过是商议一二，哪里用得到求字？”</p>

傅秋芳笑而不语，转而道：“明儿琴妹妹入门呢……老爷，旁的人家良妾入门，须得独居三月，又有婆子查其身——”</p>

李惟俭打断道：“她才多大年岁？便是收房也要等上几年，这些陈规陋习能省则省吧。”</p>

傅秋芳应下，又道：“那琴妹妹如何安置？”</p>

李惟俭思忖道：“东路院儿挪腾不开，左右西路院儿业已完工，便在后头寻一处小院儿就是了。”</p>

说话间一双大手作乱不已，将傅秋芳揉得面团也似，李惟俭忽而说道：“我怎么听说，大姐姐寻林妹妹说过什么？”</p>

傅秋芳媚眼如丝道：“老爷……今儿不用再临阵退缩了。”</p>

此事晚饭过后，李惟俭送李纨时，便听李纨说过。身前的傅秋芳已过了二十三，的确不好再拖。至于晴雯、红玉、香菱、琇莹等，这几个年岁尚小，过几年也不迟。</p>

当下欺身而上，傅秋芳迎合不已，内中旖旎自是不提。</p>

转眼到得天明，李惟俭与傅秋芳醒来后，彼此相识，顿时惹得李惟俭挠头不已，苦恼道：“习惯了习惯了，下回保准不会退缩。”</p>

傅秋芳嗤的一声就笑了，前仰后合了好半晌才止住。</p>

李惟俭也乐，暗忖无怪都传言东瀛的男老师子嗣艰难，原来有些事儿真会形成习惯啊。</p>

……………………………………………………</p>

却说这日一早，门子余六打着哈欠守住荣国府角门。</p>

邢夫人乘了软轿来立规矩，余六紧忙开了角门让其入内，随即又是连着打了几个哈欠。</p>

一旁同伴便问：“昨儿输了赢了？”</p>

余六骂骂咧咧道：“莫提了，子时散场，算算闹了个白饶，啧啧。”</p>

同伴笑道：“不输就当赢……诶？你瞧那车可是薛二爷的？”</p>

余六搭眼一瞥，道：“可不是？嘶……怪了，这位薛二爷不是昨儿才搬走吗？怎么今儿又来……哦，料想是拜访李伯爷？”</p>

果然，那马车自荣国府角门前路过，径直到了竟陵伯府角门前方才停下。</p>

余六翘首张望，便见纱幕掀开一角，露出半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儿来。余六纳罕不已：“奇了，薛二爷去也就罢了，怎么琴姑娘也去了？”</p>

正寻思间，有锦衣仆役打马而来，余六赶忙迎了。却是南安王寿辰，往荣国府送来了请帖。</p>

余六忙活一番，待管家赖大接待了，这才又去守门。此时就见薛蝌的马车自竟陵伯府行了出来，余六一路观量着，说来也巧，临到角门左近忽而来了一阵风，将那纱幕吹起，余六瞥了一眼，便见内中只端坐了薛蝌一人，哪里还有宝琴的身形。</p>

余六顿时瞠目结舌。</p>

身旁门子眼见其盯着薛蝌的马车出神，上前用胳膊肘捅了捅，问道：“六哥发的什么癔症？”</p>

余六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嘶……薛二爷竟将琴姑娘送去了竟陵伯府！”</p>

“啊？”同伴唬了一跳，忙道：“事涉姑娘清名，六哥可莫要胡吣。”</p>

“我胡吣？”余六指着自己双眼道：“我瞧的真真儿的，方才可是薛二爷与琴姑娘一道儿进的伯府，如今却只二爷一人出来，那琴姑娘不是送去了伯府，莫非大变活人给变没了不成！”</p>

刚好王善保家的自东院过来，听得此言顿时停步。待听清二人所说，王善保家的后退几步，装作方才到来，进得角门里，紧忙去寻邢夫人。</p>

邢夫人立过规矩，早早便往出走，刚过了穿堂便与王善保家的撞了个对向。</p>

邢夫人见其神色慌张，当即蹙眉叱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p>

王善保家的紧忙凑过来道：“太太，我方才听了个信儿，也不知真假。”当即附耳言语几句，那邢夫人听罢顿时愕然瞠目。</p>

“果真？”</p>

王善保家的道：“那两个门子说的真切，不像是假的。”</p>

邢夫人转动心思，顿时大怒：“好啊，没想到薛家二房竟这般不要脸子！”</p>

王善保家的附和道：“就是，哪儿有上赶着将姑娘送去给人做妾的。”</p>

“呸，你知道什么？”邢夫人恼道：“李家大疫前可是有两房在京师，大疫之后只剩下俭哥儿一根独苗儿，说不得宝琴就做了兼祧妻！”</p>

“啊？”王善保家的道：“这兼祧一事都是民间法子——”</p>

邢夫人不耐道：“民不举、官不究，再说又不让兼祧妻所诞子嗣袭爵，不过多分些钱财罢了。啧啧，俭哥儿赚得金山银海，薛家二房打的好算盘！我看，一准儿是大房出的鬼主意！”</p>

邢夫人这会子又悔又恼，悔的是听了贾赦的主意，恼的是早知此事如此简单，她一早儿就该寻个机会径直将二姑娘迎春送去李惟俭家中。什么姑娘家的清名，哪儿有实惠来的要紧？</p>

可恼啊，竟被薛家二房抢先一步。此时再将二姑娘送去，只怕也是自取其辱。</p>

那薛姨妈与宝钗本就是王夫人的亲戚，邢夫人早就瞧着不顺眼，因是狠狠非议了一番，这才气哼哼领着丫鬟、婆子回转东院儿。</p>

她与王善保家的就在穿堂左近破口大骂，往来婆子、媳妇又岂能听不见？这大宅门内宅里阴盛阳衰，女人多了本就爱嚼舌，因是这事儿转眼就传得人尽皆知。</p>

黛玉早就心有准备，心下虽略略酸涩，可面上却并不在意；</p>

湘云还没开窍儿，听得此时合掌跳脚，只觉往后身边儿多了个好姊妹，直把翠缕、映雪弄得哭笑不得；</p>

四姑娘年岁小，三姑娘探春病情才好，闻听此事心中酸涩不已，却不好表露在外；</p>

二姑娘迎春听罢呆滞了好半晌，却念着李惟俭当初承诺，死守着一点信念不肯相信；</p>

邢夫人破口大骂，王夫人纳罕不已，贾母更是惊诧莫名。</p>

余者不必多提，却说薛姨妈小院儿。</p>

薛姨妈听闻此时，自是呆滞了好半晌，随即又有薛蟠闻声循来，抱怨道：“偏妈妈说我异想天开，如何？如今薛蝌那厮竟将宝琴送了去。若妈妈当日听了我的，与那李伯爷好言相说，妹妹又怎会——”</p>

“你住口！”薛姨妈生怕当日之事传扬出去，紧忙止住薛蟠话头。心下却不禁犹疑不已，暗忖，莫非这傻儿子果然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p>

那李惟俭如今权势又岂是荣国府可比？听闻前些时日有御史弹劾，转头便被陈宏谋打发去做了县令。谁不知李惟俭的恩师是严希尧，与那首辅陈宏谋素来不对付？</p>

有人弹劾，都不消严希尧出面，对头竟先行将那御史给打发了。</p>

朝野间如今都在流传，说如今言官上书骂皇帝、骂首辅、骂尚书，随便骂谁都成，就是不能骂李财神。</p>

若宝钗果然做了那兼祧妻，便是爵位传承没指望，好歹薛家能得李惟俭庇护，且来日所得子嗣，料想分得家业也少不了。</p>

这般想来，自己还真是错了……</p>

此时，宝钗领着莺儿到来，面上古井不波，娴静见了礼，薛姨妈紧忙扯过宝钗，道：“我的儿，你可知宝琴要做俭哥儿的兼祧妻了？”</p>

宝钗平静道：“不过是以讹传讹，妈妈莫忘了，今儿可是俭四哥的生辰。说不得二房此番只是去贺寿呢？”</p>

薛姨妈眨眨眼，恍然道：“对对对，险些忘了今儿是俭哥儿的生辰……定然如此。”</p>

她却不知，宝姐姐面上娴静，心下却有如刀割。</p>

凭什么？自己哪儿就不如宝琴了？同样是被人送上门，自己被抬了回来，宝琴却大大方方坐着马车而来，径直留了下来。莫非还真要做那兼祧之妻不成？</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