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功德之气(二)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飞升虽不易，但若被夺去机缘，再无一分机缘可能，于修仙之人来说，是再残酷不过的惩罚了。</p>

陆折衣微顿，问道:“既然如此，此界大能为何不出手阻止？”</p>

纵是那阴魂奇遇再多，护身的手段层出不穷，也抵不住整个修真界集合之力。</p>

“事关本身气运，他们无法感知。”鬼王却是摇头，面上情绪没有分毫波动，似并不怜悯这一界的修士，只带领陆折衣向阴气最重的那一处行去。</p>

此间中世界气运衰弱，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覆灭成为多个小世界，生活在此地的修士固然倒霉，却也不是全然无辜。</p>

都是冥冥之中，因果所至。</p>

世子至十八岁便到了分府的年纪，而这位阴魂所李代桃僵的世子，却是至二十二岁还未分府出去，只居住在皇宫之中，贪欢作乐。</p>

陆折衣来到这处宫殿面前，也不由得惊叹匠人的巧夺天工，便是在修真界中，也少看到这般精巧辉煌的建筑，简直是用金银玉石堆积出来的神迹，也不免让人猜测其中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p>

只是在精巧的建筑背后，紫薇星气却黯淡至极，连着整个皇宫都死气沉沉。陆折衣甚至看见了漂浮在回廊与殿宇中，混沌无知的半透明阴魂，哪里像是皇气聚集的皇宫，倒如同养蛊的阴牢。</p>

那位名叫赵书的佞臣阴魂，已是堂而皇之占据东宫，吸夺属于原本世子的气运。</p>

陆折衣身后有鬼王撑腰，他本身修为也不差，便想到那卷宗之上，对赵书做出的决断——</p>

肉身与神魂皆灭，永世不得超生。</p>

诛魔剑被他悄无声息地抽出剑鞘，剑锋雪亮，看似软剑一般轻薄，实则锋利可斩杀万魔。</p>

陆折衣施了隐蔽身形的术法，一路过来的凡人都视若无睹，偶有几个筑基期的修士也被骗了过去。</p>

诡明沉默不言，他看着剑修好像是打算直接杀了那赵书，这才意识到他挑的卷宗太简单了，没有分毫难度，不利于两人之间发展感情——</p>

事实上的确没什么发展感情的机会。</p>

东宫大门仅隔一道，陆折衣打算闯进去时，才发现这赵书虽然养在皇家之中，养尊处优地活了几年，却并没有丧失应有的警惕。面前宫殿被施了高阶法阵，这阵法起码是出窍期大能布下，颇为精妙，强破还要费些时间。</p>

正想着，背后却是传来冰凉的冷气，濡湿的触感，像是软舌一般的物体在后颈处滑动着，如同厉鬼上身一般——</p>

诡明的目光微动，他之前倒是感觉到了“那物”的接近，原本打算在“那物”碰触到陆折衣时便抬手让其化作灰烬，但动作到一被半却是有了些迟疑。</p>

……若是能让陆折衣主动求助于他，不是更好？</p>

怀着隐秘的小心思，鬼王不但收了手，还主动为阴物遮掩了气息。在他颇为期盼的目光之下，那物也胆大妄为的在鬼王的默许下，肆意接近了剑修。</p>

铿——</p>

剑身发出极清脆的声响，黑发剑修头都未回，那剑却是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往后翻转，将试图靠近自己的阴物斩了个尸首分离。</p>

诡明:“……”</p>

好利落。</p>

诛魔剑所回馈出来的触感却不大对劲。</p>

陆折衣极镇定地收回了剑，却是先一步检查那瘫软在地上，好像被自己劈中，又好似逃过一劫的阴物。</p>

他注意到了一旁站着的鬼王，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疑惑:“鬼王殿下……”</p>

难道没发现这只小鬼？</p>

诡明身子微僵，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借口，解释方才袖手旁观的行为。</p>

见到鬼王满面冰冷，不欲解释(？)的模样。陆折衣反倒想到了什么，垂眸低声道:“在下明白了。”</p>

恐怕这是鬼王刻意的考验，又怎么会亲自破坏他安排好的一出戏。</p>

诡明僵硬地更加厉害，巫情明、明白什么了？</p>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似又被推远了一步，关系毫无进展。</p>

没再注意鬼王的反常，陆折衣以剑挑开地上那物——作祟的阴魂上裹了一层奇异的布料，像是由人的皮肤制成一般，还带着弹软的光滑触感。</p>

布的上半截一挑开，是一个木制的头颅，还带着粗糙的肩背形状，空荡荡的眼珠盯着陆折衣，裂开的唇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看得人背后发冷，直恨不得砸了这诡异之物才好。</p>

陆折衣注意到的却是这木制头颅的下半身，是被整齐切割而过的断口，心下了然，自己果然未砍到正主，只是让这木傀儡承受了一击。</p>

随即挑开布的下半截，展露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形体完整清晰可见，至多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阴魂。</p>

他长得极为纤弱，脸颊瘦削而苍白，且身上十分干净，半点没有凶煞恶鬼的模样。此刻阴魂举着只剩半截的木傀儡，死死咬着牙，泪水却已经“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好似强忍着恐惧一般，头发是一头乱糟糟未打理的卷发，却更显出一股少年的气息来。</p>

就是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凶恶的小鬼。</p>

鬼王心眼可多，见到那阴魂竟是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当即语焉不详道:“有些恶鬼，会伪装成幼年人类面目姣好的模样，以骗取别人的信任，一旦放下警惕。”他望着瑟瑟发抖的阴魂少年，高傲睥睨，神情冰冷地道，“便会露出原本的丑陋模样，将人吞吃入腹。”</p>

当然，面前形体清晰的阴魂少年并不属于此类情况，但并不影响诡明闭着眼睛自由发挥，将陆折衣往那方面引导。</p>

少年这才睁开了满是水雾的眼睛，竟是先瞪了诡明一眼，壮着胆子恶狠狠道:“我才不是丑八怪，我也不吃人！”</p>

面前的两个修士，一名白衣一名黑衣。</p>

那白衣的剑修身上虽无血腥煞气，剑意却锋利无比，神情冰冷得如峰巅积雪般不可触及，一看便是让人绕道、不好惹的人物。</p>

那黑衣修士也看不出什么深浅来路，但少年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使自己极为舒适，反倒不太害怕他。</p>

此刻见白衣剑修虽神色冰冷，却是将剑收回了鞘中，紧紧提着的心放下了些，也不像之前那样软在地上发抖了。</p>

少年小小瞥陆折衣一眼，发现那人还长得挺好看，脸颊莫名地涨红了。他暗中将那上半截断裂的木傀儡也收进了怀中，便要溜之大吉。</p>

一道剑气擦过少年身边，差点将他的形体打散。虽未直接伤人，却也牢牢将他怀中的木傀儡钉在了一道漆柱上，脚下重愈千斤，不得移动。</p>

少年僵硬在原地，心下复杂万分，心道命中一劫，恐怕是躲不过去了。</p>

那黑衣修士还十分配合他心中想法，极冰冷的一声嘲讽:“想走？”</p>

随着步伐声渐近，陆折衣走了过来，看着如同炸毛幼兽一般的阴魂少年，轻轻触了触少年的眉心。</p>

少年像是一块钢板，僵在原地毫无反应，只恶狠狠望着陆折衣</p>

指尖传来的凝实触感十分鲜明，这一小鬼身上，竟是有紫气护体。陆折衣端详着少年，突然道:“你生在皇宫之中。”</p>

“……”</p>

“你是真正的澧国世子？”</p>

少年阴魂虽强自镇定，唇瓣紧抿着，那副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却暴露了他的真正情绪。</p>

果然如此。</p>

面前这少年就是被那赵书强占了身体，倒霉至极的真正的小世子。</p>

“没想到还活着。”诡明的表情平静，没有分毫诚意地感叹着，实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p>

小世子鼓着脸颊，见这两人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心下更是大惊大喜都历经了一遍。</p>

这两名看上去就很厉害的修士，难道是来收拾那个夺舍的野鬼的？</p>

此刻小世子还没意识到，这阴魂能夺他肉身兴风作浪，绝不是普通的野鬼。</p>

卷宗上对赵书做出的裁决是身魂皆灭，可现在赵书用的是世子肉身，便决定了哪怕赵书已死，真正的世子却也无法回到身体之中，只能守在这一方殿宇中，慢慢消磨神识，直至魂飞魄散。</p>

陆折衣本身对小世子并无同情之意，但真正的正道君子“巫情”，绝不会对一个遭遇不幸的凡人幼童束手旁观。鬼王便在身边，关于人设问题还要仔细斟酌。</p>

剑修向来道心坚定，对所行之路决不会有一分犹豫。因此这难得的迟疑落在诡明眼底，实在是新奇极了。</p>

他知道巫情在为这小阴魂的去留犹豫，不免心底有些发酸，语气满是冰冷:“次次对孩童如此留情，巫情真人软弱得不像个剑修了。”</p>

话出口，诡明自己倒先愣了片刻。</p>

……次次？</p>

除了面前这次，还有哪一次？</p>

黑发剑修神色冰冷，如同九天之上的煞神一般，实则心性柔软得可笑，对重伤的少年悉心照顾，倾付全部的场景不时在面前闪现，虚幻与现实交织，让诡明有些分不清，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白衣剑修与孩童都是谁。</p>

头疼欲裂，有什么重要的记忆在脑海中肆意冲撞，零星的回忆碎片拼接成一幕幕画面，却始终看不清晰。</p>

诡明捂住了心口处，钻心的剧痛从手掌下渗透出来——那并不是受了什么创伤，反倒像是自心底的恐惧冲击而成，让鬼王几乎无法冷静自持。</p>

“不要走。”</p>

“鬼王殿下！”</p>

剑修的声音近在耳边。</p>

鬼王醒过神来，此刻黑发剑修半靠在他的怀里，微一侧首便能看见那人白皙的脸颊。昨夜药膏的沁香还未散去，扑了满怀，手底下柔软的触感甚至让诡明又忍不住收紧了一些。</p>

这时鬼王才尴尬地发现，并不是巫情要靠在他的怀中，而是剑修根本抵不住他的力道，硬生生被他按进了怀里。</p>

诡明只好假装无事发生过地松了手，迟疑地解释道:“方才……我将你当成另一人了。”</p>

他内心极为焦躁，却还是将这个借口说出了口。</p>

陆折衣表情倒依旧很平静，他微微按了按自己的手腕处，低声道:“没想到鬼王殿下也是痴情之人。”</p>

这句话比起赞扬倒更像讽刺了，诡明听完心中更乱，刚想解释，却见旁边那小世子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两只腿不自觉地浮在半空中轻轻摆动，一幅好奇神色，顿时无言。</p>

他面色有些僵硬，将那小阴魂提到自己面前，阴恻恻警告道:“你……”</p>

小世子却是先一步道:“不让看就不让看，反正我早就看厌了。”</p>

他还有些许得意洋洋，便是做阴魂的日子里吃了不少苦头，那与生俱来的傲慢矜持还是没有被消磨掉多少:“在宫里，经常有两个男人说着说着便抱在一起。哦……他们还和你们不一样，一边抱还一边亲着呢。”</p>

陆折衣:“……”</p>

诡明更加尴尬了，面上却有如百里冰封，看不出分毫异样。他这次稳稳桎住了小世子，余光却是落在陆折衣身上，道:“这阴魂便由本尊带回鬼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