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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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陆地的气温要比他最先降落的海上冰原高很多，但不多久，便有下降趋势。李明都被迫往地下越挖越深，不做结构支撑的后果便是洞穴上方频繁塌陷。不定型虽有吞石炼金的能力，但若要做一条通往地下上百米深的井道或者斜斜数公里长的下坡道也绝非一人能竟之功。</p>

这需要的材料量极大，需要的结构计算量也超过了李明都这凡人的脑壳所能预料的范围。</p>

他只能见到自己唯一一点的希望与唯一一点的快乐都随着那小小的能看到月亮的洞口，离着他越来越远。</p>

而转过头去，便是一片黑暗又狭窄的世界。</p>

“莫非我以后就要永远地呆在地底吗？从此与火山旁边、与热泉附近那些聚集成一片的细菌们作伴吗？”</p>

想到这里，不定型的触须探出他的头盔，绕着他的颈脖子转了一圈，像是一条漂浮在空中的围巾。两个身体的眼睛在漆黑的世界里彼此对望，他抖了抖身子，感到自己又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p>

谁也不在他的身边，谁也不是他的朋友，一个人拿着借来的书，寂静地、等待着门外不知是否会亮起的自行车灯。</p>

再过数天，深夜冰寒，他不再敢接近望月洞。</p>

只有太阳落山之前与太阳出海以后，他才敢接近地表，看看黑色长方体的动静，再看看天空。既然是白昼，那就只有在极接近太阳落山时，与极接近太阳刚刚要出来时，天空苍茫深邃的彼端可以见到刚刚出来的、或者马上要消失的稀稀疏疏的星辰。</p>

星星在空中只会闪烁很短的十数分钟，但这已是他在一无所有的白色世界里唯一能感到快乐的兴致。</p>

为了等待与星星的那短暂的十分钟的相遇，李明都重新捡回了原本已经丢弃的时间的观念，重新确立了黎明、黄昏、一周、一个月、日出时间和日落时间这些动物休养生息的概念。</p>

而群星之中，他最喜欢的是那颗被后来爱琴海的诗人们称之为美神的金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金星都是在日出前两个小时升上天空。因此，李明都每天在地底日出前三个小时左右就会醒来，开始等待。外骨骼自带的非智能系统计时器会告知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时间越临近那最后的十分钟，他就越是惴惴不安，但越是惴惴不安，他就越是感到一种简单的幸福，好像很久以前学生时代的某一天，在咖啡店里，等待一场他以为会是美好的约会。</p>

等到日出前两小时的时候，他会动身，沿着原本的隧道往地表的方向挖去。在日出前最后十分钟，他便抵达了月窗之前，仰视微暗的青冥之中最后闪亮的群星。</p>

金星是蔚蓝色的，木星是暖黄色的，偶尔能见到灰蒙蒙的土星，还有那颗钢灰色的不知是不是未来的火星的有环的星星。</p>

再一会儿，太阳的光芒大盛，点亮全部的大气，世界蔚为明亮，群星消失，只剩下一片洁白的无所有的死亡世界。</p>

他就知道：</p>

“呀，今天的生活又结束了。”</p>

这样简单的日子，李明都大概过了一周。</p>

可到了第八天，金星没有出现，木星或者土星也没有出现在黎明。天空之中，只有那颗钢灰色的星星即将同着夜晚一起被太阳逐退。</p>

这被抛却到冥古时代的人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不喜欢钢灰色。他喜欢蔚蓝色，蔚蓝色的金星好像那颗他曾经居住过的地球。</p>

他开始翘首盼望第二天短暂的观星生活。</p>

但第二天，金星没有出现。第三天，金星依旧没有出现。</p>

第四天的天空中依旧没有金星或木星的影子，钢星也不见了，只有几颗不知名的星星。这几颗星虽没有金星明亮，但并不逊色于日出前的火星或土星。它们移速极快，短短十分钟即可观察到明显的位置变动，但自李明都注意到以来，它们就一直出现在同样的黎明之际，在同样的位置向同样的方向移动。</p>

李明都感到好奇，便开始调整焦距、次日提早前往地表。</p>

在第三日，他就成功地看到了那几颗在黎明与黄昏之际同着火星一同闪耀的星辰。</p>

镜子里所倒映出的不是星星圆圆的样子，而是一个“工”字形的影子，并且只在一瞬间，便飞掠到地平线的另一边，隐没在太阳无限的光华之下。</p>

第四天，李明都做足了准备，工字形的影子更加明显。接着一瞬间，它稍微旋转了下，李明都发现它不是工字，而是一个王字。</p>

它的身体是细长的，而脑袋、身中、与脚底三个部分向两侧延伸出了类似帆一样的扇状物。</p>

更多的细节再看不到，它已一掠而过。</p>

“这不是星星……”李明都顿时一悚，“这是……这些都是卫星，是人造卫星！”</p>

他想起来秋阴在讲解天文观测时，好像顺带提过一嘴……黎明与黄昏之际是唯一能观测人造卫星的时候！</p>

因为人造卫星不发光，而离地球极近。地球夜晚时，夜晚上空的人造卫星也在黑暗中。地球白昼时，人造卫星就更是长陷光明。唯有太阳发光即将照亮地面，又没能照亮，而只照亮太空中的人造卫星时，人类才可以看到人造卫星的影子。</p>

“难道说这个时代的地球还是有文明的吗？”</p>

李明都先想到这点。</p>

但他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p>

“不对……就算这个时候的地球有文明，是不是原生也是要怀疑的……相比起地球……更应该怀疑是外星人。”</p>

现在的太阳系并非不可能没有外星人。</p>

实际上，有两个现成的地点就是值得怀疑的。</p>

第一是蔚蓝色的金星。第二则是……那颗钢灰色的星星。</p>

倘若钢灰色星星真如李明都所想不是自然的，那么……能够建造巨型钢铁建筑覆盖了原本星球地表的它们是否会像人类一样……</p>

向其他的星星派出探测器呢？</p>

想到这点的李明都竟然隐隐约约有些期待。但只一会儿，他又想到殖民、侵略这些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字眼，恐惧自从心生。</p>

但等到他再度望向白茫茫的雪原与冰洋，还有他狭窄无所有的地下房间时，他竟不自觉地开始思考一个人如何才能在这片大雪原上引起天上卫星的注意力。</p>

万一是个热情好客的文明呢？</p>

这种思考维持了近一周的时间，没能用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