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三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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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隐藏着的不安、焦虑，终于在这伙人的脸上浮现出来。</p>

其中一人喃喃念着：“不管那是什么……反正，再过一会儿，我们就都要死了。谢霁，我们还管什么呢？”</p>

名叫谢霁的女人，同样脸色惨白。</p>

绯听了，忍不住低声说：“再过一会儿？”</p>

也不知道是谁听见了绯的问题，突然大哭了起来：“我不想……我不想死啊！”</p>

其他人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p>

这一次绯才终于明白，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马上就要坠落在这颗星球上了！</p>

绯的脸色，慢慢发白。</p>

*</p>

直播间的观众们并没有注意到绯这边的动静。</p>

因为当绯旁听那群天文爱好者的对话的时候，直播间的镜头对准的，是博物馆的贺淑君与丁亿。</p>

这两名任务者找到了那群转移博物馆藏品的员工。</p>

正如医生所说，那些人都挺愁眉苦脸的。</p>

他们工作的位置，是在博物馆一楼的侧门。位置大概是通过大厅的地方绕到后方的东侧，离开博物馆的建筑，有道小门就开在这里。</p>

热烈的太阳使那群员工热得直淌汗。</p>

其中有博物馆的员工在确认应当转移的藏品，有保险公司的员工在确认藏品的价值——现在这局面，保险还有用？贺淑君十分怀疑——还有搬运公司的人在小心翼翼地放置藏品。</p>

贺淑君与丁亿躲在一旁观察。</p>

突然地，丁亿指了指其中一人：“你看那个博物馆员工……就是那个，看起来快要发脾气的。”</p>

贺淑君闻声望去，并且迅速在一堆人中找到了丁亿所说的那个人。</p>

那实在是太醒目了。</p>

大夏天的，虽然炎热的天气的确令人烦躁，但是如同那家伙一样，暴躁到露出想要杀人的表情，就真的有些过分了。</p>

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叉腰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也不走动，只是用一双冷凝的眼睛盯着其余的人，就好像是在监督工作一样。</p>

但要说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那也没有。他只是站在那儿，好像走神一样，去想了别的事情，压根就没有理会自己汗流浃背的同事们。</p>

远远看去，贺淑君发现，他的右手时不时就去摸一下自己的左手手指。</p>

而其他人似乎也害怕他，或许是顾及他的身份，或许是不安于他的脾气，所以总是会默默避开他的方向，尽量不与他起冲突。</p>

贺淑君不免感叹说：“哇，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就要爆炸一样。”</p>

“他在烦恼什么东西。”丁亿肯定地说，“所以才没有参与工作。”</p>

丁亿点了点头。</p>

两名任务者就要动身去找那个表情烦躁的男人。</p>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们的身后突然传来苍老、疲惫的声音：“女士，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p>

……是老馆长！</p>

贺淑君与丁亿对视一眼，便果断放弃了去找那个男人的打算，而是转身应付起老馆长。</p>

贺淑君笑着说：“感觉好一点了。医生真是一个好人。”</p>

“确实，确实。”老馆长连连点头，“他是一个好员工，一直尽职尽责。虽说现在没有什么客人，但是他也好好上班、好好工作。这才是真正的好员工。”</p>

贺淑君干笑了一下。</p>

老馆长又问：“既然身体没有问题了，那么两位现在想继续去逛城市馆吗？”</p>

贺淑君并不想去，所以她赶忙换了一个话题：“我们在一楼随便逛了逛，然后就看到这些人在搬东西。”她指了指小门那边的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p>

闻言，老馆长也看向了那边正在工作的人们。</p>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在……转移藏品。他们会把博物馆的藏品，转移到安全的地方。”</p>

贺淑君敏锐地问：“但是，我看您并不怎么舍得？”</p>

“舍得？”老馆长喃喃说，“我怎么会舍得呢？那些老家伙们，在这个博物馆待了一辈子。本来，他们应该一直一直待在这里的，等我死了，他们也还是会在这里。</p>

“但是……世道变了啊。”</p>

贺淑君被老馆长身上溢散出来的悲伤镇住了。</p>

老馆长说：“我不愿意让他们走，但是也必须让他们走。这地方不安全了。我也只是努力撑着……”他那双老眼，似乎浑浊，但也似乎清冽，“可能有人跟你们说，我已经疯了。”</p>

贺淑君呆了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p>

丁亿轻轻摇了摇头。</p>

但是老馆长也没有在意她们的反应，他盯着那正在被搬上车的某幅画。</p>

他说：“那幅画，是苍城建城那年，有人画了城外盛开的油菜花。现在年轻人觉得土，但那个时候，油菜花是多有用、多好看的农作物啊……”</p>

两名任务者静静地听着。</p>

她们也不知道，这一刻，她们是想要解决这个噩梦，所以才耐心地听着老馆长絮絮叨叨的话，还是，仅仅只是因为老馆长的话？</p>

一切似乎也分不清了。</p>

她们只是听着。</p>

老馆长说：“这座博物馆里，每一样东西，我都知道它的来历、典故。每一样东西，都和这座城市血脉相连、与这座城市的居民相互辉映。</p>

“……我们应该记住的。即便绝大部分人都记不住，可是，总应该有一些人要记住。我们的过去、我们的来历……我想让他们记住。</p>

“……可能我是真的疯了。”</p>

老馆长喃喃说着。</p>

贺淑君干巴巴地说：“可能，蔓延的疯狂改变了一切。”</p>

“是的！”老馆长转身看着她，“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要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我必须、我一定得……”</p>

贺淑君看着似乎有点疯癫的老馆长，一时间又后悔自己说的话了。</p>

“没有人愿意来博物馆了，没有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我必须找到原因，必须解决这个局面。这么多年了，这座博物馆不能毁在我的手里……”</p>

老馆长喃喃说着。</p>

贺淑君的心中翻腾起复杂的思绪。</p>

“因为，没有博物馆，我们就无法记住那些过往的历史啊。不管是辉煌还是惨痛……”老馆长突然痛哭起来，“失去记忆，就是失去一切啊。”</p>

就在这一刻，贺淑君与丁亿同时沉默。</p>

因为她们无法反驳这句话。</p>

她们认定老馆长的确是疯了，的确因为博物馆的事情而疯魔了，可是……</p>

可是她们无法反驳。</p>

“失去记忆，就是失去一切。”</p>

丁亿喃喃念着这句话。</p>

她这个时候想到了一些什么？</p>

她想到了他们这群任务者，他们这群困在窄楼中的人类。她望着老馆长，望着这座博物馆，望着这座，似乎仍旧没有被末日摧毁的城市。</p>

她想，现在，与，过去。</p>

……究竟发生了什么？任务者们究竟遗忘了一些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进入窄楼，为什么会遗忘一切，为什么又被迫进入这些仿佛暗示着什么的噩梦？</p>

性格沉稳温和如丁亿，在这一刻也忍不住狠狠地握住自己的拳头。</p>

痛苦如同荆棘刺进心脏，一瞬间令她难以抑制地哽咽起来。</p>

……失去记忆，就是失去一切。</p>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p>

当他们遗忘过去，当他们对真相一无所知，当他们甚至无法反抗现在所面对的一切……</p>

眼泪划过了丁亿的脸颊，尽管她及时地扭头，没有被任何人看见。</p>

也同样是在这一刻，直播间的观众们发现，画面突然切走了。</p>

他们有些茫然地在公屏上打出问号，不明白为什么徐北尽突然切换画面源……博物馆这儿不是正热闹着吗？老馆长显然还没有把一些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怎么徐北尽就换场景了？</p>

不过，因为徐北尽及时地切换画面，所以观众们都没有看见丁亿流泪的那一幕。</p>

在新的画面彻底浮现在直播间的时候，观众们都听见了一道震惊的声音。</p>

那来自巫见。</p>

“你说什么？！”</p>

巫见惊恐地瞪着眼前学生模样的男生。</p>

男生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我找了几十份报纸，换了几十家电视台和新闻媒体，才终于在这个犄角嘎达的地方，翻到了这条新闻。总算是确认了具体的时间……”</p>

巫见仍旧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p>

而这个男生突然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你自己看吧。我不多废话了。”</p>

巫见低着头，看向了那份报纸上的报道。</p>

“疑似有不明飞行物体即将坠落于X国领土？”</p>

下面更有一行小字：“据专家计算，预计将于7月23日下午四点左右坠落。”</p>

巫见几乎下意识看了一眼三楼的电子钟。</p>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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