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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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和巫见在窄楼中见到牧嘉实的时候, 牧嘉实的第一句话就是：“苏恩雅和谢霁是同一个人。”</p>

绯和巫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这一句话给打懵了。</p>

巫见忍不住问：“你确定吗？”</p>

“苏恩雅说出了谢霁才会说的话。”牧嘉实声音低沉，十分确定地说, “而谢霁做出了苏恩雅才会做的举动……这是她们各自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情况。”</p>

绯低声说：“所以，他们，那些窄楼居民……的确是……”</p>

牧嘉实说：“而且这些窄楼居民还会变换身份。”他微微一皱眉，“现在还不确定他们为什么会变换身份……不, 等等, 我有个猜想。”</p>

绯和巫见困惑地看着他。</p>

他们或许知道很多事情, 想象力丰富，但是在细枝末节、蛛丝马迹的追踪与分析上，还是不如牧嘉实的头脑灵活。</p>

牧嘉实喃喃说：“等价交换……他会给我们提供关于噩梦的线索……就像是在, 剧透。”</p>

绯立刻反应过来, 说：“你是说徐北尽？你是从他的行事风格上看出了什么吗？”</p>

“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是, 为什么他会主动提供这个等价交换的机会？”牧嘉实的眼睛好像逐渐亮了起来, “这是有目的的……他实际上是在给任务者指出一条明路, 哪怕他没有说的很清楚。</p>

“但是, 他说这是等价交换。任务者有给他提供什么吗？明明他什么都知道……他能够告诉任务者那么多关于噩梦的线索，那么任务者说的噩梦中发生的事情, 他当然也会知道……他无所不知。</p>

“所以，任务者能给他提供什么？我曾经送给他一些饮料, 然后他就告诉我一条线索。不……不可能，这些饮料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吗？完全没有，难道他还缺这点饮料吗？</p>

“……任务者给他提供的, 就是这件事情本身。这个等价交换的机会。”</p>

巫见看看绯，又看看牧嘉实，困惑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我怎么没听懂？”</p>

绯似懂非懂，慢慢理着思路：“你的意思就是，我们眼中的等价交换，是信息互换。但是实际上，我们提供给他的信息，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他对噩梦当然是了如指掌的。</p>

“他口中的等价交换，肯定是对彼此都有好处。他给我们的好处是关于噩梦的信息，但是我们给他的好处，是……”</p>

绯突然卡住了。</p>

牧嘉实肯定地说：“他在推动我们解决噩梦。他就像是木偶师，而我们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他为我们指引了正确的方向，并且按照他的剧本走下去……”</p>

绯说：“这就是等价交换。”</p>

她与牧嘉实对视了一眼。</p>

巫见摸摸脑袋，心里想，有必要吗？如果那名书店老板真的对噩梦无所不知，那么还需要任务者来成为他手中的木偶吗……？</p>

难道他不能自己行动……？</p>

……对啊！他不能自己行动！</p>

巫见这才恍然大悟。</p>

比起任务者们来说，这群窄楼居民，显然受到更加严苛的桎梏。在这种情况下，徐北尽当然只能通过某种意义上的“等价交换”，来间接操控噩梦的走向与任务者们的行动。</p>

在废墟的那个噩梦中，情况也的确如此。</p>

而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噩梦中，也如出一辙。关于图书馆隐藏的秘密，徐北尽在一开始就已经在暗示了。他说，如果他们有什么想要找的书，可以去图书馆一楼最西面的电脑上查阅。</p>

不过，当后来任务者们找到了陆成哲之后，他们就忽略了这条线索。后来巫见在转述的时候，只是随口提及了这条信息，任务者们压根就没有在意。</p>

……实际上，在噩梦第三轮，如果丁亿和牧嘉实能够直接去电脑上搜索相关信息的话，或许他们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p>

巫见这才彻底明白绯和牧嘉实的意思。</p>

牧嘉实接着说：“而且，这种现象并不仅仅只存在于徐北尽的身上。我回顾了一下之前我遇到的噩梦，发现噩梦主人，以及噩梦中的窄楼居民，基本上都会如此。</p>

“……我说的明确一点就是，当我们去询问他们关于噩梦的线索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会非常坦率地告诉我们，他们知道的噩梦线索。</p>

“此前，我们一直认为，因为这是游戏，所以NPC们没有必要撒谎。但是，如果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们需要做的呢？如果他们就是要通过告诉我们线索，然后来推动我们解决问题呢？</p>

“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那位书店老板说，‘等价交换’。什么是等价交换？我们交给他的和他交给我们的，是等价的吗？”</p>

几年之前，当牧嘉实利用一些饮料从徐北尽那里，交换出一条关于噩梦的线索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投其所好。</p>

毕竟，苏恩雅告诉他，她的这位邻居，就喜欢喝饮料。</p>

可是牧嘉实此刻才意识到，徐北尽喜欢喝饮料的前提是，他当然拥有饮料，不然苏恩雅不可能看得到他在喝饮料。那他送给徐北尽的那些饮料，能入他眼吗？</p>

所以，牧嘉实的“投其所好”，是利用饮料吗？</p>

……不。</p>

徐北尽需要的，恰恰是“提供关于噩梦的线索”这件事情本身！他需要这群任务者根据他的提示，去做事情，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p>

这就是这群窄楼居民在做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等价交换”。</p>

牧嘉实满心复杂地说：“等价交换……”</p>

这四个字，似乎才真正将他们从一片迷雾中拉扯出来，让他们明白，窄楼中究竟发生着什么。</p>

此前，他们已经意识到窄楼居民有问题，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群窄楼居民究竟在干一些什么。他们好像只是浑浑噩噩地生活在这座雾中之楼，等待着任务者们去解决他们的噩梦。</p>

任务者们在解决他们的噩梦，而窄楼居民在做什么？</p>

——窄楼居民在让任务者们解决他们的噩梦！他们在暗中推动着这件事情的进行！</p>

这一刹那，牧嘉实感到一种颠倒错乱的感觉。</p>

这就好像某人喜欢另一人，主动去追求，结果却发现，原来对方早已经耍尽心机，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人看见自己、喜欢自己、追求自己。</p>

地位的错乱、身份的互换、主动权易手。</p>

任务者们以为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然而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只是提线木偶。他们仍旧对这座窄楼一无所知。</p>

三名任务者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p>

不过，如果叫徐北尽知道他们此刻在想什么、得出了什么结论，那么或许会哭笑不得吧。</p>

牧嘉实得出了一个正确的结论，却是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徐北尽不需要他们提供的信息，也不需要牧嘉实送过去的饮料。</p>

然而他真的不需要吗？</p>

徐北尽或许会想，这可能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最高境界吧。</p>

不仅套到了，还让被套的人心甘情愿、满心感激。</p>

“……我等一会儿去找徐北尽，再和他谈谈。或许我们之前都误解了一些事情。”牧嘉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了，你们来找我，是因为什么？”</p>

绯怔了一下，然后才说：“是关于窄楼居民的事情。”</p>

“你们又得到了新的线索？”</p>

“不，不是新的线索……是，现在，窄楼的更高层，所有任务者都知道了。”</p>

牧嘉实怔了怔，随后呆滞地反问：“什么叫做，所有人都知道了？”</p>

绯和巫见羞愧地说出了他们组织在传递信息上的失误。卡贩子偷走了一张他们用以传递信息的道具卡，导致窄楼居民的问题在更高层传得沸沸扬扬。</p>

那些更高层的窄楼居民，也不知道是疯得更厉害了，还是已经无所顾忌了，更是表现得格外明显，就差把我们真的在演戏的事情挂在嘴边了。</p>

绯十分歉意地说：“我们刚刚才收到来自更高层的传信，得知了这件事情。据说更高层的任务者，已经开始……□□。</p>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的失误……”</p>

牧嘉实愣了许久之后，才缓缓说：“算了，这不是你们的错。”他沉沉地说，“知道就知道吧。我们浑浑噩噩了这么久，也需要一些刺激了……”</p>

说着，他苦笑起来。</p>

对于很多任务者来说，这样的消息，有些过于残酷了。</p>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游戏，结果连游戏里的NPC，都是他们的同类扮演的。这所谓的游戏，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的障眼法罢了。</p>

但是，牧嘉实心中格外冷酷地想，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如果想要逃出去，当然会需要窄楼居民的帮助。而且，窄楼居民也必然比他们知道得更多……</p>

关于，这个游戏。</p>

对于窄楼更高层的乱局，他们现在都在窄楼底层，也无能为力，不过谈论了一段时间，就又回到了窄楼底层的相关话题上。</p>

绯说：“我们是第一批进入天火降世的噩梦中的任务者，估计后面还会有很多任务者进入这个噩梦。关于这一点……”</p>

她迟疑了一下。</p>

牧嘉实疑惑地问：“怎么了？”</p>

绯沉默片刻，然后说：“我只是觉得……只是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动一样。”</p>

牧嘉实一怔，随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我也是这么觉得的。”</p>

得到了牧嘉实的认同，绯和巫见便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一点。</p>

绯说：“从那个有人成功逃离了窄楼的传言开始，情况就有点不对劲了。整座窄楼，都好像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氛围之中。</p>

“这个流言出来，大家就蜂拥而至；那个传言流出，大家就又趋之若鹜……虽然我们的确就是这样的生物，但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p>

她咬着嘴唇，轻微地颤抖着。</p>

以她的想象力，不难得出幕后黑手另有动机的猜测。</p>

牧嘉实却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现在看来，对于我们来说，这起码是一件好事。”</p>

巫见忍不住说：“你也觉得这样？我也是这样想的……说不定NE就是我们阵营的呢？”</p>

牧嘉实嘴角一抽，神情略微古怪地看了看这两个人：“你们觉得，是NE？”</p>

“我们只是觉得，NE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绯说，“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在窄楼中能够这样……无往不利吗？”</p>

牧嘉实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我是因为苏恩雅的事情，才觉得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什么。</p>

“我认为可能是那位书店……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我也没有仔细去想过这个问题。</p>

“你们说是NE，我也比较认同。确实有可能是NE。”</p>

“你想到了什么新的证据吗？”</p>

牧嘉实沉吟片刻，然后说：“如果窄楼居民真的受到更多的束缚，那么这应该就属于这个游戏的设定。比如说，他们将我们称作为‘外来者’，这显然就是游戏的设定。</p>

“而NE，就是游戏秩序的维护者。</p>

“如果我们刚才的猜测是对的，窄楼居民确实是需要利用任务者去解决自己的噩梦，并且这就是他们的游戏‘任务’，那么，苏恩雅与谢霁这样的身份转换，是不是也属于游戏设定的一部分？</p>

“基于这个前提，从苏恩雅到谢霁，再从谢霁到苏恩雅，这个变化的过程，似乎不是窄楼居民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基于某种……评价体系？</p>

“如果这是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的，那么苏恩雅应该早就明确跟我摊牌了。但是，她只是通过种种办法，暗示她就是谢霁。因而，窄楼居民对于自己的身份，是没有掌控力的。</p>

“……所以，只有NE，作为游戏秩序的维护者，高于游戏设定本身，因此可以对窄楼居民的身份进行更改。</p>

“但是这就又产生了一个问题。谢霁是来自更高层的窄楼居民，她怎么可以回到窄楼底层？并且，她怎么会再以苏恩雅的身份出现？</p>

“……或许你们说的是对的，NE，真的属于我们的阵营。它在帮助我们。”</p>

牧嘉实长篇大论地分析了一大堆，得出的结论却与绯和巫见的想法差不多。</p>

这差不多都成了他的习惯，一旦他真的进入这种追根究底的状态，他就好似在强迫自己将其中的逻辑理顺一样。</p>

然而绯却苦笑了起来：“即便NE是在帮我们……那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我们还能找到它不成？”</p>

找到NE……</p>

绯曾经想过，徐北尽是否会是主脑NE。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找到NE并且与它沟通，就显得格外方便了。</p>

在牧嘉实说到徐北尽无所不知的时候，这种想法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p>

然而矛盾之处就在于，如果徐北尽真的无所不知，真的就是主脑NE的话，为什么他会这么多年来困居于窄楼底层呢？为什么他还需要暗中推动任务者去解决噩梦呢？</p>

他在这个游戏中，不应该无所不能、为所欲为吗？</p>

的确，徐北尽有很多符合主脑NE身份的特征，但是，他也有很多不符合的。</p>

绯不禁想，这简直与天火降世噩梦中，柯绪与谢霁的情况一模一样。这对未婚夫妻同样是，有一部分符合噩梦主人的特征，又有一部分不符合。</p>

而最终的结果是，他们一体两面，都是噩梦的主人。</p>

……一体两面？</p>

绯的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些什么。</p>

她想，不可能吧……难道，这个噩梦，还暗示了主脑NE的身份吗？</p>

这怎么可能？</p>

绯只能当自己又是在胡思乱想了。</p>

他们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牧嘉实起身，说：“我去找徐北尽。我得和他谈谈，关于他的噩梦。或许他会提供一些线索。</p>

“他之前跟我说，三天之后去找他。不过，提前一点表明我们的决心，也不是什么坏事。”</p>

绯和巫见点了点头，与他一起离开这间屋子，并且目送他离去。</p>

片刻之后，巫见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p>

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NE。”</p>

巫见呆了一下：“我们去把NE做掉？”</p>

绯：“……”</p>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p>

巫见讪讪。</p>

绯说：“去收集关于NE的信息与资料。正好组织来的人还没走，让他给组织带句话，把NE的资料再带下来。”</p>

巫见又说：“我们之前的确收集了不少关于NE的资料，但是那些不都是些陈词滥调吗？你觉得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p>

“我不知道。”绯坦诚地说，不过随后又苦笑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总应该做一些努力吧。还有……窄楼底层。”</p>

巫见有些困惑。</p>

绯说：“或许，窄楼底层也有一些关于NE的传言，是我们不知道的。”</p>

巫见说：“这得去集市那边看看。原来窄楼底层的那些任务者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商人在啊。”</p>

绯点了点头，说：“走吧。”</p>

*</p>

牧嘉实来到书店的时候，林檎也刚好在这儿。</p>

又一个噩梦打出了真结局，不过林檎仍旧停留在窄楼底层。如果问他为什么不去往更高的楼层，他的回答多半还是，不感兴趣。</p>

徐北尽已经习惯了他的来访，甚至只是抬手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埋头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了。</p>

林檎走过去，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p>

徐北尽说：“找一本……书。”他有些迟疑地说，“是的，一本书。”</p>

“找书干什么？”</p>

在林檎来之前，徐北尽已经找了一会儿了，也没能找到。他的书店里，书架高至天花板，书籍有些凌乱地排列着。</p>

虽然分门别类，但是短时间之内指望从那成千上万的书籍中找到他想要的，也是异想天开的事情。</p>

徐北尽就干脆停下了寻找，说：“我书店里的这些书……你知道都意味着什么吗？”</p>

林檎抬头看了看书架，诚实地摇了摇头。</p>

徐北尽说：“是关于噩梦的线索……暗示，或者明示。”</p>

“哦，是这样啊。”林檎语气有点平淡，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书籍所象征着的意义，他想了想，又说，“所以你是在寻找关于你的噩梦的线索吗？”</p>

徐北尽点了点头。</p>

不得不说，林檎平淡的反应让他也松了一口气。</p>

林檎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他肯定知道，他又不是一个傻子。只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徐北尽说了，他就平平淡淡地哦一声，意思是他知道了。</p>

……又或许，他知道徐北尽不希望他给出太激动的反应？</p>

林檎又说：“但是，你的噩梦……你不了解吗？”</p>

徐北尽说：“我要找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线索……故事的伏笔之类的东西，不是那样的。”他有些苦恼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我要寻找一个特殊的东西。”</p>

林檎困惑地眨了眨眼睛。</p>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我很久以前，似乎找到过，还翻阅过，但是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我也不知道那还有没有用。我得看看现在的情况……”</p>

他自言自语着，又一次走神陷入自己的思绪，沉默着。</p>

林檎习惯了他的走神，知道他并非不礼貌或者不友好，甚至于，徐北尽当着他的面走神，反而是对他毫无防备的表现。</p>

片刻之后，徐北尽回过神，说：“我不知道我把它放在哪儿了……总之，继续找找吧。”</p>

“我来帮你。”林檎说，“需要找什么？”</p>

徐北尽有点头痛：“这就是一个问题。我没法告诉你我要找什么。”</p>

林檎说：“没事，我来找找看。”</p>

徐北尽想到林檎那神乎其技的直觉，觉得这主意说不定有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