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巨大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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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迷宫, 在设计的过程中，采取了一个非常讨巧的、迷惑人心的办法。</p>

“在每一个拐角、转弯处，人们都默认这是一个直角, 一个九十度的拐角。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每一个拐角都或多或少地, 多了或者少了那么一点点的角度。</p>

“但是, 人类依靠肉眼和直观的感觉是无法发现这一点的, 他们只会认为这个角度的确是直角。此外, 这个迷宫的外观也起到了一定的迷惑作用。</p>

“于是积少成多、垒沙成塔, 进入这个迷宫的人, 最终就会偏离最初的方向，并且毫无自知之明。这个迷宫中，本来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明方向的标志, 比如星辰或者树木。</p>

“天上地下，包括周围的墙壁, 都充满了迷惑性。换句话说，如果进入这个迷宫，人类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大脑来辨识方向，但是人类的大脑是靠不住的。</p>

“而人类科技发明的种种工具, 在这座迷宫最初设计和建造的时候, 也同样已经考虑到了, 并且全部被屏蔽了。</p>

“总之, 对于方向的这种实际体验, 以及最终成效, 人们是无法利用工具去检验的。而走入这座迷宫的人类本身, 无一例外都会迷失其中。</p>

“于是这就造成了一个错觉，即这座迷宫建造的本意已经实现了，它已经可以做到将生物——指人类——困在其中。</p>

“……然而这也同样是一个巨大、巨大的疏漏。”</p>

说到这里, 徐北尽停了片刻。</p>

……而直到死亡，他恐怕也会被这种恐惧、疯狂折磨着。他再也无法脱离这种状态，因为……的确，那就是用来折磨、惩罚他的东西。</p>

命运。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命运施加给他的惩罚。</p>

荣耀半生，一朝跌落谷底，尘埃加身。所有人唾弃他，所有人仇视他。被选中担任这个职务的那一瞬间，他的命运仿佛就已经注定了。</p>

可是，陈斯邈默然地想，那明明……明明，也不是他的过错……他只是……只是，识人不清。</p>

他错信了一个坏家伙。</p>

而徐北尽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们’不是这样的。这座迷宫想要囚禁的对象，不是人类这样的。</p>

“‘他们’与人类不一样。他们不会迷失在这样的方向之中，他们不会被这种地方困住。”</p>

说到这里，徐北尽稍微停顿了一下，并且下意识看向了林檎。林檎并没有意识到徐北尽为什么会看向自己，相反，他甚至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p>

徐北尽想，林檎同样也没有迷失在这座迷宫中，他也依旧拥有着方向感……不，这其实也不能代表什么。林檎的身上有着无数的谜团。</p>

想着，徐北尽就对着林檎轻微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随后他继续说：“而且，这座迷宫本身，就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漏洞。”</p>

“那是什么漏洞？”林檎奇怪地问，“难道在那个漏洞那里，方向是正确的吗？”</p>

“不……方向的确是错误的。”徐北尽说，“但是，那会出现一毫米的偏差。图纸出现了错误，或者说，在角度与角度的不同排列之下，有一个轻微的小地方，人为地出现了一点变动。</p>

“这看上去很像是不经意间的疏漏，但其实只要认真检查，就可以发现如果严格使用数学工具去计算的话，这个疏漏是完全可以避免的。</p>

“总之，在某个拐角，墙壁与墙壁之间的角度，如果按照图纸上的尺寸去建造的话，就出现了一毫米的偏差，一条……缝隙。”</p>

林檎不禁愣了一下。</p>

甲二惊诧地说：“什么？！”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种事情……在建造、验收的时候，不会被发现吗？”</p>

徐北尽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因为，陈博士的学生，本身也是验收团队中的一员。说到底……人类给予了他们过多的信任。”</p>

陈斯邈博士的学生。人类的叛徒。</p>

他的名字已经消融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可能是因为到最后人类也没有在兵荒马乱中，意识到那究竟是谁的问题；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地小心谨慎。</p>

只是一毫米。</p>

但是这一毫米，却让人类建造的所谓“铜墙铁壁”，成为了一堵摇摇欲倒的砖墙。</p>

……其实即便他不背叛，人类也未必能逃脱这样的命运。可是他背叛了，这就让整件事情显得更加的滑稽可笑。</p>

那时候没有人屈服，人人都还想着抗争，哪怕是一次绝望的、两败俱伤甚至是自杀式的抗争，人们也没想到投降。</p>

但是他们最信任的、予以重任的中心人物，却背叛了他们。</p>

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痛苦的经历啊。一切还没有成功，一切也还没有失败。他们只需要一次行动……一次尝试、一次努力……而有些人甚至连努力都不愿意，就打算投降了。</p>

而出卖这个叛徒的、让徐北尽能够得知这个背叛者存在及其身份的，甚至并不是人类。人类甚至都不知道陈博士的学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能到最后他们也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叛徒的存在。</p>

尽管，亲历那场变故的人，恐怕是有相应的猜测的。</p>

但是事到临头，他们也不可能站出来指明这一点了。人类已经走向了末路，不需要更多绝望的消息了。</p>

所以，出卖他的，反而是人类的敌人。是他打算投靠的对象。</p>

“他们”对这个“叛徒”是怎么想的？</p>

某种轻蔑的、不甚在意的、尽管利用了他带来的信息，但是仍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并且，嘲笑他。没人会喜欢临阵脱逃的士兵。自私是本能，但自私并不光彩。</p>

所以最终，徐北尽反而是从人类的敌人那儿，得到了这个可能让他们破局的……“漏洞”。</p>

甲二在惊讶了片刻之后，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现实地问：“可是，那一条一毫米的缝隙，又有什么用呢？”</p>

徐北尽斟酌着表达，最终说：“□□凡胎的人类，当然不可能。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p>

有些“东西”？</p>

……是指人类的敌人？“他们”？</p>

直到现在甲二还是半懂不懂的。他大概知道了，人类修建这座迷宫是为了困住什么东西，但是，那又是什么“东西”呢？</p>

一毫米的缝隙，“他们”居然可以通过吗？</p>

甲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p>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已经确认，徐北尽果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居然能知道这么多的往事，并且还清楚地知道要如何解决此时的困境。</p>

然后甲二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之前，徐北尽没有做出什么行动呢？他只是整日待在窄楼底层那平平无奇的小书店里，就好像……</p>

被什么东西困住了。</p>

甲二的脑子里蹦出来这个想法。</p>

他想，或许有可能吧。有可能。毕竟，他知道这么多，肯定会有相应的束缚。同样知道这么多的陈斯邈，以及与这座迷宫有关的人，都已经浑浑噩噩疯疯癫癫……</p>

不对啊！</p>

甲二突然反应过来。</p>

这座迷宫所在的噩梦，他们都已经在窄楼的更高层进入过了。他们同样在那个噩梦中遇到了很多活人，哪怕那些人都是有人扮演的，即便一个扮演者沉沦了，还有其他的扮演者可以顶上……</p>

但是，陈斯邈呢？</p>

是的，他们没在噩梦中遇到过这位陈博士，或许他早已经沉沦而无人知晓。</p>

那么噩梦的主人呢？</p>

这个噩梦的主人是谁？他没有沉沦，所以这个噩梦当然也没有永恒崩溃。但是，他肯定应该知道很多东西吧？为什么他们在窄楼里，没能在这个噩梦中获得更多的信息呢？</p>

甲二困惑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p>

而徐北尽回答他说：“这个噩梦的主人，恰恰相反，是与这座迷宫无关的围观者。他可能知道一些什么，比如迷宫是人类建造的，但是，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目睹了迷宫毁灭的全过程。</p>

“就好像那些，死在疯狂蔓延、天火降世中的人们一样。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们又真的看到了一切的发生。”</p>

甲二恍然地点了点头。</p>

原来这个噩梦，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噩梦。或许就是因为普通，所以，他反而没有疯掉。</p>

他只当这是他自己的一场大梦。一场，发生在现实中的噩梦。</p>

甲二的心中升起某种恍惚、悲哀的情绪。这甚至让他没时间去感叹，徐北尽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了。</p>

其实徐北尽这个时候也挺惊讶的。</p>

这是他的噩梦，他在这个噩梦中拥有极高的权限，这倒也没错。但是他透露出来的这些信息，实际上是被NE禁止的。</p>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能把这些事情透露出去分毫。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点蠢蠢欲动的，但是那反而是他最受到NE桎梏的时刻。</p>

而现在，他本来都已经心灰意冷了，NE却突然改变了态度，甚至松开了对他的限制，让他能够将这些真相言之于口。</p>

徐北尽心情古怪地想着，这就是命运吗？未免太戏耍人了。</p>

最终，他也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就暂时忽略了这种事情。他看向陈斯邈，忍不住皱起眉，想着，怎样才可以让这个人开口，说出那个漏洞的位置？</p>

关于那个漏洞的位置，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但也只是一个大概的位置。</p>

此外，现在利用那个bug的前提条件还没有凑齐，他们与其漫无目的地寻找，不如先与这位知道漏洞具体位置的陈博士沟通一下。</p>

然而，这人实在是有些难以理喻。</p>

甲二观察着徐北尽的脸色，便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回答您的问题？是因为……不相信您的说法？”</p>

徐北尽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有可能是这样。”</p>

“那这很好解决。”甲二语气轻松了起来，“牧嘉实那儿有一张道具卡，来自于丁亿……”</p>

他大概解释了一番这张道具卡的用处。</p>

这让徐北尽大为惊异。他点了点头说：“那正好，我们去找他们吧。”</p>

于是他们离开了中央的这片空地。离开之前，徐北尽对陈斯邈说：“博士，我希望你意识到一件事情。当初的人类已经完了，而现在的人类还有一线生机。</p>

“你真的想要让人类再一次葬送在你的手中吗？”</p>

他看到陈斯邈表情怔忪，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满意。</p>

他当然可以带着任务者们，地毯式搜查最终找到那个漏洞，但那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是巨大的，他们未必有这个时间。能够直接从陈斯邈这儿问出来，也是一件好事。</p>

……陈斯邈真的不知道他学生的问题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