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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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关也不好吧……？人工智能辛辛苦苦当了这么多年管理者,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p>

“？等等，这只是人工智能啊。既然现在它的使用者觉得它已经没有用了，那就关掉啊。只是工具而已……还是已经过时的工具。”</p>

“不是, 我才想问, 为什么你们都默认应该关啊？难道人工智能的判断不对吗？那些被赶出窄楼的疯子们，就是对窄楼中的幸存者存在很大的威胁啊。”</p>

“我觉得主要的问题在于，关掉了人工智能之后，人类还可以继续好好在窄楼中生活吗？我觉得他们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其实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人工智能的绝对公平与理智诶。</p>

“等关了人工智能, 又变成了人治……那各种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和利益纠缠, 就又得出现了吧？”</p>

“你这么一说, 我突然开始怀疑，煽动人们想要关掉人工智能的人, 究竟是为了什么了……真的只是为了把灰雾中的同伴们救出来吗？”</p>

“……虚伪的政治家？”</p>

“？？？你们想的好多啊。我只是觉得，按照人工智能这种冷酷的逻辑，那哪一天我的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我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扔出窄楼吗？</p>

“光从北北之前直播的几个噩梦来看, 这个地方就是很恐怖、很阴森啊……我很怀疑，在这个地方住久了, 精神状态是不是就是很容易出问题啊。</p>

“那我要是出了问题……我也就成了人类的敌人？要被扔出去？如果你们遇到这种情况, 然后你们的亲戚朋友还同意人工智能的做法……你们不心寒吗？”</p>

“话虽如此……现在人类的发展水平，还有这种末日后的接近蛮荒时代的状态来看，保证族群的安全性，才是第一要务啊……”</p>

“……这种时间点, 确实得残酷一点啊。”</p>

“照这么说，我觉得让人工智能来背这个锅，居然意外地有道理。如果人类自己下不了手的话, 或者不愿意背负这个恶名的话，那让绝对理智的人工智能来做，倒也不错。”</p>

“……但是显然，现在光靠人工智能也不行了啊。灰雾里的那些疯子，也是一条条生命吧？”</p>

“不是，你们也太认真了吧！这只是一个游戏啊！”</p>

“……唉，虽然是游戏，但是……末日这种事情……很容易让人有代入感的啊。”</p>

“不管怎么说，既然游戏给出了两个选择，那么不同的选择肯定意味着不同的结局吧？”</p>

“那肯定啊。”</p>

“……单纯就游戏来说，你们觉得哪一种结局更好一点？”</p>

“关掉人工智能，感觉未来的可能性更多一点。我觉得就算现在不关，未来哪一天人类与人工智能的矛盾越发激烈，肯定也会关掉的。”</p>

“非我族类啊。”</p>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关掉人工智能之后，人类的未来与生存，抱有极其悲观的态度……”</p>

“窄楼本来就是避难所。然后现在这些人类就像是……毁掉自己的避难所。”</p>

“但是……说真的，我是不太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寄托在一个……完全不懂原理的人工智能身上的。我觉得太危险了。”</p>

“呃，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归根到底就是，到底是生存重要，还是自由重要。</p>

“我认为人工智能的判断是没有错的，灰雾中的疯子肯定是对人类的生存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从北北之前直播过的噩梦也可以看出来，这些疯子的杀伤力很大。</p>

“但是，按照游戏中的设定，玩家扮演的这些人类，在窄楼中已经生存了几十年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就局限在这栋狭窄、阴森、破旧的窄楼里，而且还根本看不到任何离开的希望。</p>

“就事论事，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窄楼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人们恐怕也不想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了吧？这就像是一场慢性的自杀……”</p>

“……我同意你的说法。”</p>

“有道理诶，其实一直待在窄楼，终究也是会慢慢步入绝望的。游戏中的这个末日根本无法反抗和解决。”</p>

“很现实的一点就是，我认为人类根本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中，永远地坚持下去。他们一定会疯掉，而人工智能也会因为他们的疯狂而将他们赶出去。</p>

“到最后，窄楼中不会只剩下人工智能，而没有人类了吧[大笑]”</p>

“……好滑稽啊。为了人类的生存而建造的避难所，最终反而成为了禁锢人类的牢笼。”</p>

徐北尽静静地看着直播间观众们的讨论，并没有对他们的观点和态度发表任何意见。</p>

他们谈论的，仅仅只是这个名为《逃出生天》的游戏罢了。对于人类的困境，他们丝毫没有了解。</p>

对于现实中的这群人类来说，他们必然是要逃离窄楼的，毫无争议。这不是他们为自己建立起来的避难所，而是敌人为他们建立的囚笼与斗兽场。</p>

单纯就游戏中的设定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商讨的事情。</p>

然而这个游戏的结局却是，只有关或者不关，两种选择。从来不会有中庸的、和稀泥的选项。此外，如果他们选择不关，那么肉眼可见的是，人类最终必然会走向末路。</p>

他们不可能在这样的窄楼中永远坚持下去。</p>

徐北尽想，这是否也暗示着什么？</p>

他想了一会儿，不由得感到了好笑。他想，自从他开始猜测《逃出生天》的设计中有人类的参与之后，他就越发开始怀疑，这个游戏本身的是否也在暗示着什么。</p>

这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得出结论的选择：在这个局面下，人类迟早会走向末路，所以，不如趁还有能力的时候，拼一把。</p>

不过这个结局的问题也在于，人类中必然有一些迟疑不定的、沉迷在虚假的安稳之中的人，他们可能更在意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p>

况且，在这座窄楼中，人类是近乎永生的。</p>

他们不会死亡。即便在噩梦中死亡了，还会很快地复活过来。而进入噩梦也从来不是强制的。在窄楼中，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p>

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样年轻力盛、生机盎然的时刻。</p>

……所以有人留恋这样的生活，也是正常的，对吧？</p>

徐北尽的目光不自觉就看了看操控板上显示的，那几个停留在其他噩梦中的任务者和窄楼居民。</p>

可是那零星的数字，与终极噩梦中显示出来的庞大数字一对比，反而显得格外滑稽与可笑。少数服从多数未必是正确的，但那起码能显示出群体的态度。</p>

所以徐北尽想，人类还是不愿意留在窄楼的。</p>

当年出了一个叛徒，不代表现在还会出现这样的叛徒。</p>

况且……他冷酷地想，就算真的出现，这个叛徒也做不了什么。命运有时候并不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p>

徐北尽再一次看了看直播间的观众数量。</p>

随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终极噩梦之中。他切换了几个画面，查看了不同的任务者、扮演者的现状。</p>

不出意外的是，就算此前联络人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有不少人类沉迷在这样虚假的、曾经的地球生活的重演之中。</p>

有些人重新回到自己的丈夫、妻子、孩子、父母、恋人身边，自然是乐不思蜀；有些人重新拥有了自己已经失去的一切，不想再度失去。</p>

有些人则是想要知道遗失的记忆中究竟有什么，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所以不愿意离开自己进入终极噩梦时候的初始场景。</p>

而有些人则简简单单是因为，他们来到了一个与窄楼、噩梦都截然不同的庞大场景，所以，面对这样新鲜的、有趣的场景，自然而然就沉迷其中。</p>

人之常情，难以避免。</p>

但是，当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并且占据了他们的全副心思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p>

他们会开始遗忘自己在窄楼中的一切，会遗忘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场景，甚至会直接忘记，这是一个终极噩梦，而并非是他们的现实生活。</p>

他们就仅仅只是沉迷在这样虚假的梦境之中。</p>

徐北尽看着三个数字。</p>

第一个数字，进入终极噩梦的人数。</p>

第二个数字，沉沦其中的人数。</p>

第三个数字，仍旧保持清醒的人数。</p>

第一个数字动也不动；第二个数字急速上升；第三个数字急速下降。</p>

在终极噩梦开启之后的半个小时，数字的变化逐渐稳定下来。三分之二的人类已经迷失其中，他们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p>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觉得不出意外。</p>

此刻直播间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场景上。父亲、母亲、孩子、长辈，正在聚餐，谈论着周末出游，谈论着孩子成绩，谈论着事业进展。</p>

看起来和和美美、令人艳羡。</p>

而直播间的公屏上，却总是飘过一条条煞风景的弹幕。</p>

“真糟糕，总觉得他们是疯子，又总觉得他们是真情实感的。”</p>

“……有种恐怖片的感觉。”</p>

“还记得北北以前直播的那几个噩梦吗？关于家庭的……”</p>

“丈夫杀妻子，父亲杀女儿，母亲抛弃女儿……”</p>

“……球球了，我只是想看个游戏直播，不想致郁啊呜呜呜……”</p>

“北北说这个终极噩梦是复现了曾经的末日，那现在只是第一阶段吧？后面还有好长的故事……”</p>

“是的吧。首先是疯狂的蔓延，然后是天火降世。还有废墟求生之类的……这么说，这个噩梦也不可能让玩家从头到尾体验一遍吧？”</p>

“估计很快就会有变化了。”</p>

直播间观众们的推测并没有错，很快，终极噩梦中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p>

原本是平静、普通的日常生活，但是，疯子们好像在一夕之间就出现了。他们如同病毒一般，侵入了这些普通人的生活之中。</p>

随后，就是杀戮、血腥、疯狂与暴戾。</p>

直播间的观众们连连感叹。</p>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好像是一场正在实时上演的电视连续剧。他们观看，并且点评，但是并不会真的因为其中的剧情而觉得感同身受。</p>

他们甚至嘻嘻哈哈地连连感慨：“这群玩家的演技还挺好的嘛！”</p>

对此，徐北尽也颇为无奈。</p>

他不再观看直播间的反馈，而是去查看了一下他熟悉的几名任务者和扮演者的情况。</p>

同样不出意外，他们都没有沉沦于噩梦之中。</p>

即便是最为怀念女儿的神婆，也仅仅只是在拥抱了女儿片刻之后，就离开了家。她嘱托她的女儿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并且为她准备了吃食。</p>

但是，她自己还是离开了。</p>

她的女儿怯怯地问：“妈妈，你要去做什么？”</p>

而神婆回答说：“妈妈去拯救世界。有人在等我。”</p>

她的女儿懵懂地眨了眨眼睛。</p>

他们正以不同的方式，探寻着这个噩梦正在发生着的事情，并且，寻找着自己的同伴。</p>

在这个过程中，徐北尽格外注意了一下戴无的情况。</p>

正如戴无自己所说，他双腿残疾、行动不便。不过，他也并没有闲着，而是利用各种通讯方式在网络上发布着寻人启事。</p>

……在这个时间点，人类的网络还是可以使用的，游戏完美地复刻了出来。</p>

但是随着疯狂的愈演愈烈，到了末日中后期，人类的通讯就已经彻底瘫痪了，甚至回归了原始的人力通讯方式。</p>

而这种情况，自然也代入到了窄楼的噩梦之中。</p>

实话实说，这个时候的任务者和扮演者，能否想得起来网络、手机、电脑这回事儿，还值得商榷。但是起码，戴无在尝试各种办法。</p>

……他能做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很多。</p>

实际上，所有人能做的事情都不是很多。</p>

在确认了终极噩梦中的情况之后，徐北尽暂时放下了直播间的事情。他设定直播系统，一旦有新观众进入就提醒他一下，随后就暂时不去看直播间的情况了。</p>

他联系上林檎：“我好了。我们来做正事吧。”</p>

林檎眨了眨眼睛，差点将一些话脱口而出。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只是问：“我们要做什么？”</p>

“我们要找到，这个游戏隐藏着的几个数据端口。”徐北尽说，“确认它们的位置，并且做好标记，最好能随身携带。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得保证自己的安全。”</p>

林檎有些疑惑：“数据端口？”</p>

徐北尽说：“相当于这个游戏与外界联系的办法。更新、登陆……或者其他什么，这不是一个真正与世隔绝的游戏，必定有一些地方可以进行数据传输。”</p>

林檎不太明白，不过他也没再追问，只是又问：“会有危险吗？你一个人在窄楼顶层……”</p>

“不用担心。”徐北尽说，“现在肯定不会有事情，危险的是……之后。”</p>

说着，徐北尽走到了窗边。</p>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灰雾，然后对林檎说：“你看窄楼的外面，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p>

林檎依言，看了片刻，迟疑不定地说：“灰雾……好像，变近了？”</p>

窄楼外面总是灰雾弥漫的，但是这个“外面”，与窄楼之间的距离，其实多少还是有那么两三百米的。他们能够看到窄楼外面那片荒芜、废弃的土地。</p>

当初，甚至有任务者能够离开窄楼，直接进入灰雾。</p>

窄楼与灰雾之间，是有一个缓冲地带的。</p>

而现在，这个缓冲地带，似乎变窄了不少。</p>

林檎奇怪地说：“这是……灰雾飘过来了？”</p>

他的话也不知道哪儿引发了徐北尽的笑意，总之徐北尽连连笑了许久，才说：“对，灰雾……往窄楼这儿飘过来了。”</p>

这下，不通世事如林檎，都一下子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p>

他正色问：“北尽，我记得……灰雾中是有很多疯子的对吧？”</p>

“是的。”徐北尽叹息了一下，“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灰雾就像是联通窄楼和噩梦的桥梁。如果灰雾蔓延至窄楼，那么噩梦中的疯子甚至可以直接跑出来，来到窄楼。”</p>

林檎想了片刻，然后诚实地说：“果然很危险啊。”</p>

徐北尽不禁莞尔。</p>

他说：“我们还有一点时间。”</p>

林檎仍旧担忧地说：“你得注意安全……你必须得待在顶层吗？不能下来吗？”</p>

林檎有点不爽。</p>

他想到不久之前，徐北尽那苍白的脸色就觉得心有余悸。他觉得把徐北尽摆在自己身边，他才安心。但是偏偏这个时刻，徐北尽必须得在窄楼顶层纵观全局。</p>

……他都已经一天没有见到他的北尽了！</p>

徐北尽无奈地说：“再等等……再等一会儿，我就下来。”</p>

林檎只能说：“好吧。”他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为什么灰雾会往窄楼这边来？因为……终极噩梦？这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p>

徐北尽想了想说：“这件事情，确实和终极噩梦有关……但是也无关。这其实是‘他们’为这个游戏做出的保险措施。</p>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那么灰雾的位置当然是固定的。但是，这个游戏同样也是‘他们’关押战俘的地方。”</p>

林檎恍然：“所以，这是防止我们反抗？”</p>

“是的。”徐北尽低声说，“终极噩梦的时间拖得越长，疯子越多，灰雾就会离窄楼越来越近。直到……慢慢覆盖整个窄楼。</p>

“这是游戏的自毁程序。”</p>

林檎真心实意地感叹说：“真是可怕。”</p>

“只要我们在灰雾侵蚀窄楼的每一层之前，解决这一切就好了。起码在终极噩梦中，如果他们真的做出了我想要的那一个选择，那么按照游戏设定来说，灰雾就会彻底消散。”</p>

林檎点了点头。</p>

徐北尽又说：“而终极噩梦之外的事情，就得靠我们两个了。”</p>

林檎莫名有一种，与徐北尽并肩奋斗的触动感。他说：“没问题。北尽，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行动。”</p>

徐北尽笑了一下，他说：“这是因为，我们两个在窄楼中是特殊的……”</p>

林檎并不觉得悲哀，他只是沾沾自喜地说：“说明我们两个天生一对！”</p>

徐北尽无奈，他说：“好了。你先在我的书店里找一本书，就是之前我们找的那本……‘更新日志’。”</p>

林檎应了一声，然后离开窗口，走向书架。</p>

他在找，徐北尽这儿没什么事情，反而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情。</p>

“林檎，你一直说我是特殊的。”徐北尽久违地感到了困惑，“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p>

“就是这么觉得啊。”林檎随口回答。</p>

他自己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而这样认为，但是他就是这么固执地认定了，徐北尽是特殊的，并且，对他来说也是如此。</p>

徐北尽哭笑不得，心想，为什么林檎能在他的书店里这么快就找到一本书？</p>

……说到底，菲耶卡族只是加强了林檎的武力值，林檎这样奇妙的直觉又是从哪里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