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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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灼华执起教鞭，转身面对众人：“这是下官自己绘制的地图，这地图北至塞北草原，南至南越滨海，西至大漠，图上绿色的是山川，蜿蜒的黑线是河流，朱砂标注了每个地方丰产的资源。”</p>

慕灼华顿了一顿，才又说道：“三位殿下日后或者执掌天下，或者驻守一方，定然还是要对天下有个了解，常言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地理之学关乎民生政治，不可不学。”</p>

慕灼华这一番话着实吊起了众人的兴趣，刘瑾双眼发亮道：“你连北凉南越的地理都知道？”</p>

慕灼华自然知道，他们慕家乃江南首富，生意做那么大，可不是只在陈国境内打转，别说南越北凉了，就是海外也有他们的船。这些东西皇子们若想知道，也不是无从得知的，但陈国的教育，更注重学习先贤经典，对这些东西便不怎么看重。</p>

“世人都以为南越民智未开，瘴气遍地，无可取之处，实则是不了解南越的好处，殿下若感兴趣，便容下官一一道来。”</p>

慕灼华声音清脆悦耳，讲课之时引经据典，不时还能说上一两个民俗笑话，逗得众人大乐，精神一振，连本打算刁难慕灼华的刘琛也听得入了迷，忘了打断她。半日的讲学便在欢笑声中度过，直到慕灼华说了结束，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收回心神。</p>

刘瑾听得入迷，忍不住道：“慕编修，你再多讲一会儿，你刚才说南越这走婚族的风俗，到底是真是假，我怎么从未听过？”</p>

刘琛道：“怕不是你自己编的。”</p>

慕灼华道：“有本书叫《南越志异》，是一位陈国举人方岩所著，其中写了他在南越的所见所闻，殿下可以找来看看。”</p>

刘琛又冷着脸说：“我们可没工夫看这种杂书。”</p>

刘瑾斜睨刘琛，他早看出来了刘琛不喜慕灼华，而刘瑾与刘琛又素来不睦，最喜欢与刘琛作对，刘琛要针对慕灼华，那他自然是要维护了。</p>

“大哥，慕编修真是博闻强识，她说得不错啊，若是志在天下，自然应该多了解天下之事，若有取南越之心，就该多了解南越之事，大哥大约是满足于现状了，不思大一统。”</p>

刘琛听到刘瑾这番阴阳怪气，当下拍桌而起：“放肆！我带兵打北凉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天下难道是看几本书就能打下来的吗！”刘琛冷睨慕灼华，“只有贪生怕死之人才会纸上谈兵，天下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p>

慕灼华额角一抽一抽的，她真没想到自己那篇养蛮策会把刘琛气到这个地步，真是咎由自取了。</p>

“殿下对北凉了解最多，那我们三日后便讲北凉吧，今日就到此为止了，下官告退！”</p>

慕灼华说完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了。</p>

慕灼华回到翰林院，猛灌了一大碗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p>

宋濂锡笑道：“你跑得这么快，莫不是身后有猛虎追着？”</p>

慕灼华叹了口气：“不可说，猛于虎。”</p>

宋濂锡道：“有件事要恭喜你了。”</p>

慕灼华好奇道：“什么事？”</p>

宋濂锡道：“方才来了旨意，调你到理蕃寺上任。”</p>

慕灼华高兴道：“那我不用给三位皇子讲学了？”</p>

“给皇子讲学可是大机缘，看把你怕的。”宋濂锡失笑，“陛下没有旨意说不用，那你就还是得两头跑了。”</p>

慕灼华顿时垮下脸来。</p>

理蕃寺主管对北凉的事务，三年前北凉与大陈议和，开通了边疆贸易，慕灼华寻思估计是她那篇养蛮策让理蕃寺的长官看到了，这才起了心思让她去理蕃寺做事。</p>

理蕃寺原隶属礼部，三年前开始独立出来，随着与北凉的往来增多，地位也日益重要，如今已与六部并驾齐驱了。</p>

慕灼华忽然想起一事，猛地抬起头来：“理蕃寺尚书，好像是定王殿下？”</p>

宋濂锡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北凉？”</p>

刘衍面前摆着三份调查报告。</p>

第一份，是关于至仙果的，上面写明了宫中近十年来的进出记录。宫中药材极多，每一次取用都要签名登记，因此记录的账簿也非常多，不可能始终保存，一般只会保存十年内的记录。而这份报告上写明，至仙果每三年宫中会收到上贡十枚，每三个月取用一枚，入药为昭明帝治疗咳疾。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人再取用过至仙果。</p>

第二份，写的是顾一笑的身世调查情况。顾一笑二十年前出现在淮州，是一个中年男子高价将她卖入淮州最大的青楼，烟波楼。顾一笑无亲无故，记忆残缺，说不清自己的来历，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因她相貌绝美，便取名顾一笑，一顾倾城，一笑千金。顾一笑一登台便受尽追捧，半年后被江南首富慕荣赎身为妾。据烟波楼的老鸨说，顾一笑说话有定京口音，举止娴雅，卖她的男人说顾一笑是官宦之后，父亲犯了重罪，家破人亡，其余之事便没有多说。时隔多年，那个卖她的男人也是难以找寻。</p>

第三份，是关于鹰爪钩的调查。与袁副将身上相似的鹰爪钩江湖上一共有两种，最早的是荆州七鹰，这七人销声匿迹多年，最后一次出现也是八年前了，有传言七人被仇家杀死了。另外一种远在西域，从未进入陈国境内，可能性也不大。</p>

三条线索，细查下来，竟又是毫无线索。</p>

刘衍捏了捏眉心，一阵倦意涌了上来。</p>

执墨敲开了门进来：“王爷，万神医来了。”</p>

刘衍收起了几张纸，说道：“请他进来吧。”</p>

执墨转身出去，不多时便带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p>

刘衍微笑道：“万神医，许久不见了。”</p>

“王爷这些年来，身体可还好？”万神医将背着的药箱放下，在药箱顶上轻轻一拍，那药箱便如莲花一样缓缓展开，露出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置着不同的问诊所需之物。</p>

“前些日子不慎叫人暗算，体内两股气失衡，近来经络隐隐作痛，这才让人将您请来。”刘衍说着伸出了右手，由着万神医把脉。</p>

万神医听了刘衍这么一说，眉头不禁蹙起：“王爷体内两种药毒都是极其霸道，三年前形成平衡之态后便寻常无法打破，到底是什么样的暗算竟能引动药性冲突？”</p>

刘衍问道：“神医行走天下，可曾听说过还阳散？”</p>

万神医一怔：“未曾听过，这是什么药？”</p>

这答案虽在意料之中，但刘衍心中还是难免失落。“我从一个姑娘口中听说，但她也不知道完整药方，只知道主药是至仙果。”刘衍凭着记忆说出了其他几位药，又道，“据说这种药药性极其霸道，可通过呼吸进入血液之中，刚刚断气之人也能吊命还阳。”</p>

万神医听了刘衍的描述，大为震惊，眉头紧皱着念念有词，片刻后用力一拍手，赞道：“妙啊！这世上竟有人能想出这等药方！不过这药确实凶险至极，还阳散这名字也恰如其分，死人可以还阳，但活人用了这药，却容易气血失衡，七窍流血而亡。王爷若是误食这药，确实容易引起体内二气失衡，当场暴毙。”</p>

“所幸误食不多，又遇到了一个大夫，以银针为我卸去大半药性，但仍有残留，所以才请神医看看。”</p>

万神医含笑道：“这个大夫敢为你施针，确有水平，不过可能是经验不足，表火易卸，内毒难清。我为你施针三日，列个方子，连服七日，便可把还阳散的药性清除干净。药池现在可还有坚持泡着？”</p>

刘衍道：“不敢中断。”</p>

“以往都是七日一次，如今你旧疾重犯，便连泡一月，直到经络之中的隐痛除净方可停歇。”万神医细心叮嘱道。</p>

“有劳神医了。”</p>

“唉，王爷口口声声喊我神医，我却受之有愧，我这几年四处奔走，也想不出根治你这病的法子，陛下的咳疾，也是无可奈何……”</p>

刘衍无奈道：“神医不必自责，或许……人各有命吧。”</p>

万神医行走天下，为人义诊，医术超绝，从坚决不入宫为官。当年陈国与北凉连年大战，伤者甚多，万神医自请为军医，救死扶伤无数。后来刘衍中了剧毒，也是万神医费尽心力为他去毒续命。后来陈国与北凉和谈，战事消停，万神医便也离开了军队，云游四海，想要为刘衍找寻一个根治毒素的办法。</p>

“渊罗花与生机相伴相生，不死不绝，老夫有生之年，恐怕难以为王爷分忧了。”万神医叹了口气。</p>

刘衍微笑道：“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三年前这条性命便是捡来的，能多活一日便珍惜一日，又何须去想以后呢。”</p>

万神医道：“王爷经历过生死，仍有这般胸怀，实在叫人佩服。”</p>

行医者，最厌恶的便是不惜命之人，万神医想起当年见到刘衍的模样，他本以为，经历过那样惨烈的战事，他会一蹶不振，性情大变，却没想到，他还是重新振作了起来。</p>

或许是因为身上承担了太多的人命，他不是一个人活着，才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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