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故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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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有点明显，夏听南不能装自己没看懂，但她的确没看见这条消息。</p>

消息是周三晚上发的，她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她应该在被窝里看小说，可能看到消息弹出来就快速划掉，之后微信攒的消息太多，她就给忘了。</p>

其实徐秉然知道夏听南没看见消息，因为她一直没有回复，他也没有重复给她发消息来提醒她，让她来接他。</p>

有的话说一次就足够，说多了就显得廉价，他内敛的性格不允许他祈求着夏听南来关心他，让她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他心里真切地希望夏听南能那么做。</p>

当面对车站的人潮涌动，来来往往的光影交错，发现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他熟悉的人，没有一个他渴望的灵魂时，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情绪。</p>

他觉得无论如何，至少夏听南应该在他身边。</p>

他垂下眼，兀自点头：“好兄弟？不会忘记？懂了。”</p>

说完，他转身走进房间，关上阳台门。</p>

“咔——”</p>

落锁。</p>

冬季的风依旧在肆虐，世间万物都是一副在颤抖的样子。夏听南看不到徐秉然的身影，也沉默地关上窗，重新把窗帘拉上。</p>

虽然徐秉然不让她过去，但夏妈妈见徐秉然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就喊他晚上来家里吃饭。</p>

两人终究还是相见了。</p>

饭桌上，夏听南出于愧疚的心理，坐在徐秉然边上不停给他夹菜。</p>

夏妈妈看不下去那堆得比山高的碗，于是拼命从徐秉然碗里把菜夹走。</p>

这边往里填，那边往外挖，徐秉然盯着自己的碗，脸都木了。</p>

夏听南受不了了：“妈，你想吃自己夹啊，从徐秉然碗里夹干吗？”</p>

夏妈妈没好气地说：“你又干吗？你想把你秉然哥撑死？”</p>

“他现在块头大了一圈，就要多吃点啊！”</p>

“那也不是这么吃的！”</p>

穿着羽绒服还看不出来，如今换下了厚外套，看起来就十分明显，徐秉然又长高了，或者其实没有长高，只是更加笔挺。</p>

他在学校里时不时参加五公里长跑拉练，平常吃得多练得多，身上的肌肉线条自然更加明显，再加上天天站军姿，如今整个人就像一棵白杨一样挺拔，多出丝丝坚毅的气质。</p>

这一顿饭徐秉然吃得有点心累，夏听南也食之无味。</p>

饭后，徐秉然和夏妈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夏妈妈担心他，大致了解了一下他的学习和生活。听到徐秉然优秀的成绩之后，她又笑得很开心。</p>

“秉然，也不要太累到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和阿姨说，或者找听南，你就像我们的亲儿子，她就像你的亲妹妹，一家人不用客气。”</p>

徐秉然朝夏妈妈笑了一下，夏妈妈感慨地拍了拍他。</p>

“你也知道听南这孩子从小到大就这样，有时候缺根筋，有时候又比我们还通透，现在我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成就，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她握着徐秉然的手，“我和她爸都太忙了，我们也一直很感谢有你陪听南，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p>

徐秉然说：“会的。”</p>

夏听南见他们两个聊半天还没聊完，等得有点着急，开门出来偷看，被夏妈妈抓住了。</p>

夏妈妈没好气地说：“行了，别看了，多大年纪了还这么黏秉然，你们两个玩去吧。”</p>

徐秉然的目光移到夏听南脸上。夏听南眨了眨眼，扯出一个笑。</p>

他心里挫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向夏听南。</p>

徐秉然进了房间后没关门，夏听南看到之后把他拽进来了一点，迅速把门关上。</p>

“徐秉然，那条信息我真是没看到。”她表情严肃。</p>

房间里很暗，夏听南也不喜欢开灯，觉得昏暗的环境更适合娱乐和入眠。然而，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勾勒出夏听南的轮廓。</p>

徐秉然忽然说：“暑假我可能不回来了。”</p>

夏听南心里咯噔了一下。</p>

徐秉然又说：“骗你的。”</p>

夏听南翻了个白眼：“你真无聊。”</p>

他勾了勾嘴角。</p>

徐秉然躺在她的床上，用手臂挡着脸，眼皮子打架，止不住地犯困，头脑也有一点不清醒。</p>

今天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搬了这么多行李，的确有点累，而且警校的训练的确很高强度，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p>

夏听南趴在旁边，试探地问道：“那你不生气了吧？”</p>

他闭着眼睛，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夏听南，明年开始我真的没时间陪你了。”</p>

从大二开始，学校就会开据介绍信，安排学生去派出所见习，时间不短，基本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时间。</p>

“没事，我还有陈茜陪我。”她一向不缺朋友。</p>

徐秉然“嗯”了一声，嘴角的线条更平了。</p>

夏听南有点好奇地撸起他的袖子，摸了一下他小臂上的肌肉，然后又往大臂上摸。</p>

“别乱摸，很痒。”他疲惫又沙哑的声音响起。</p>

徐秉然的喉结滚了滚，翻身拉住夏听南的双手，半抱着把她的手臂钳到她的身后。</p>

夏听南不经常锻炼，手脚都很凉，耳朵也很凉，像是一个冷血动物。而徐秉然简直是一个火炉，浑身都是加热的血液。</p>

两人絮絮叨叨地聊着近况。</p>

渐渐地，夏听南只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她便不再出声，安安静静看着他。</p>

过了一会儿，夏听南挣了挣手，很轻松地解脱出来。她摸了摸徐秉然的脸，温度正常，鼻子也十分通气，看来只是过于困倦。</p>

夏妈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轻轻地招了招手，让夏听南出来。</p>

夏听南把徐秉然身上的被子盖好，确保他不至于着凉才出来。</p>

“没发烧吧？”夏妈妈问。</p>

看到夏听南摇头后，她松了口气：“那就好，秉然今天就睡在你房间吧，你爸今天不回来，你到我房间睡。”</p>

夏妈妈也看出了徐秉然的疲惫，心里止不住心疼，在她看来，徐秉然到底是一个孩子，他还不到二十岁，却成熟聪明，把世界和人生看透自然会多很多苦闷之处。</p>

有时候，她倒希望徐秉然能像自家女儿一样没心没肺，这样也少一点烦恼。</p>

徐秉然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房间，却不是他自己的房间，梦里的画面好像还残留在眼前，像这个房间一样温暖。</p>

他有些迟钝地慢慢把头埋进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床。</p>

推门出去，他看到夏听南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夏妈妈早就出门上班了。</p>

夏听南看到他终于醒来，和他打招呼，问他睡得如何，然后指了指餐桌上的食物，说是留给他的。</p>

光从四周的窗户照进来，衍射出奇异的光晕，徐秉然恍惚觉得自己还没从梦中醒来，一切都还带着梦幻的意味。</p>

他走近夏听南：“早上好。”</p>

夏听南稀奇地看着徐秉然，看到他迷蒙的眼神，很快也笑着说：“早上好。”</p>

然后，他的寒假就在美好的冬季暖阳中开始了。</p>

由于好久没回家，高中同学也很久没聚了，所以徐秉然和章又程出去玩了几天。</p>

男生的活动离不开夜宵和游戏，徐秉然虽然没有很感兴趣，但也没拒绝。他问过夏听南要不要跟过去，但夏听南觉得天气太冷，半点也不想出门。</p>

不过她倒是在家里远程参与了他们的游戏，甚至和章又程都建立了一定的友谊。</p>

章又程性格活泼，每一次叫她“听南妹妹”，夏听南都一脸嫌弃，转而在游戏里报复章又程，而徐秉然就是她的“帮凶”。</p>

寒假是公认的短暂，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过年。街上的商店几乎都关了门，银灰的卷帘门看起来不近人情，有些冷漠萧索，但身边的颜色明显多了起来，灯笼、福字、春联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p>

今年过年尤其寂寥，夏听南觉得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还发生在昨天，好像不久前自己和徐秉然还是两个没长大的小土豆，她在徐秉然的房间里搭着积木，外面是两家父母聊天的声音，但现在已经翻天覆地。</p>

她难免生出难过的情绪，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徐秉然。</p>

夏爸爸夏妈妈问徐秉然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老家过年，徐秉然果断地拒绝了。</p>

夏听南觉得这要是她的话，她也会拒绝，都是不熟悉的人，多尴尬。</p>

夏妈妈有些犯愁：“哎，这可怎么办，秉然又不肯跟我们回去过年，那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也不行啊。”</p>

夏听南说：“要不然我留下来陪他吧。”</p>

夏妈妈一想，觉得也行。</p>

徐秉然知道夏听南要留下来之后，表情反而不太好。</p>

“你之前不是说你奶奶身体不太好吗？一年就这么一次，你要去看看她。”</p>

“那你怎么办啊？”</p>

徐秉然好气又好笑：“什么怎么办？夏听南，我是个成年人，只是一个人过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p>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夏听南也不好强求，而且她的确挺想回去看看奶奶的，奶奶也想她了。</p>

然而到了除夕的那天晚上，夏听南就没放下过手机，想到徐秉然一个人在家里，她总觉得心里十分愧疚心慌，于是不停给他发语音。</p>

“哎，你看春晚了没有，那个小品好搞笑。”</p>

“徐秉然，刚刚那个女明星你看到没有，她好瘦啊。”</p>

“刚刚那首歌是我平常最爱听的，居然上春晚了！”</p>

今年徐秉然的新年祝福来得很准时，而且夏听南的每一条消息他都认真回复，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受到过去发生的各种事情的影响。</p>

但夏听南还是不放心，于是大年初一，她和父母知会了一声，就一个人背了个包坐车回了家。</p>

原本是想给徐秉然一个惊喜，结果倒成了惊吓。</p>

楼道里的灯泡不太好了，光有些发黄，经常接触不良地忽闪忽闪。</p>

徐秉然晚上从超市回来，摸着黑上楼，正要开家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p>

“哎……”</p>

即使徐秉然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时此刻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p>

夏听南抱着腿坐在徐家门口，哭丧着脸道：“徐秉然，我都等了你两个小时了……”</p>

太倒霉了。</p>

她兴致勃勃地上楼，兴致勃勃地敲徐秉然的门，没反应，她就想先回自己家。</p>

她摸了摸左边裤兜，没有，掏了掏右边裤兜，还是没有，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就是没有。</p>

谁能想到她什么都带回来了，手机、充电器、充电宝、电动牙刷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没有一个被落下，偏偏落下了家门钥匙。</p>

徐秉然把夏听南从地上拉起来，摸着她的手，一片冰凉。他把自己脖子上的卡其色围巾摘下来，一圈一圈地裹在夏听南的脖子上。流苏让她痒得发出一声笑，徐秉然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冰凉冰凉的。</p>

夏听南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鼻尖白里透红。</p>

徐秉然压着火气问：“你怎么不给我发消息？”</p>

夏听南打了个喷嚏，苦笑道：“我手机没电了。”</p>

“充电宝呢？”</p>

“也没电了……”</p>

“那你不会先去其他邻居家里吗？”</p>

夏听南不吱声了。</p>

徐秉然的嘴紧抿着，眉头皱得很紧，能看出心情不太美好。</p>

他快速打开门，把手里的袋子丢在玄关，拉着夏听南快步往房间里走。</p>

房间里很温暖，阳台的门开了一点缝，空气是流通的，偶有一丝凉风，但徐秉然觉得他现在就喘不过气了。</p>

他们都没有冬天开热空调的习惯。</p>

原本徐秉然是有的，但夏听南每次冬天来都嫌他房间闷，说自己喘不过气，一开始徐秉然还当作没听见，但看到夏听南闷得整张脸通红，他最后还是无奈地关上空调，给夏听南开窗透气。</p>

到后来，徐秉然也逐渐变得不爱开热空调了。</p>

“进去，马上洗个热水澡。”他急促地推着她。</p>

夏听南扒着门，说：“等一下，让我先把衣服脱在外面。”</p>

徐秉然先进到卫生间，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把墙上的小窗关紧，然后开始放热水，确保夏听南一会儿一进来就能冲热水澡。</p>

弄好后，他走出去，看到夏听南已经把羽绒服和毛衣都脱下来丢在他的床上，身上是一件修身的灰色短袖，什么印花都没有，是当打底穿的。</p>

“好冷好冷！”夏听南缩着脖子不停扭动着，然后打开书包打算找换洗的衣服。</p>

徐秉然对于她先脱衣服再找衣服的行为感到不理解，说：“你先进去洗，我帮你找。”</p>

“好！”夏听南手疾眼快，把干净的内衣内裤抓在手里带进浴室，模糊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帮我找一件厚的。”</p>

听到浴室里传出淋浴的声音，徐秉然打开夏听南的书包开始翻。</p>

她的书包和她的衣柜一样混乱，没有一点分类的概念，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堆着。徐秉然找了一下，发现她根本没带什么冬天的衣服，也没有睡衣，只有压在底下的几件短袖。</p>

他的目光从包中一处略过，停住。</p>

徐秉然动作很快地把书包拉链又拉上了。</p>

他走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问道：“你只带了短袖？”</p>

夏听南的声音和水声一起响起：“长袖没有吗？要不然你翻去我房间拿一下！”</p>

徐秉然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夏听南。他倒是想翻过去拿，那也得夏听南房间的窗户没锁上。出于安全考虑，夏妈妈在离开家之前把所有门窗都上了锁，没有给小偷留一点机会，也没有给徐秉然和夏听南留一点机会。</p>

最后，徐秉然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出干净的长袖长裤给夏听南。</p>

不过对夏听南来说实在太大，她穿起来的样子很滑稽。</p>

徐秉然坐在床上，看到夏听南歪歪扭扭地走到他面前，拉住了她。</p>

夏听南晃了晃，然后停在他身前。</p>

他像小时候照顾夏听南一样，认真地把她的袖口折了上去。看着夏听南的手露了出来，他摸了一下，温温的，是刚洗完澡的潮湿。</p>

“衣服好大。”夏听南收回手扯衣服，然后用力把裤子上的腰带系紧，“你也没有厚的睡衣吗？”</p>

徐秉然抬头对她说：“没有。”</p>

他并不是很怕冷，一年四季的睡衣都是短袖配运动裤。</p>

“好吧。”她浑身舒畅地扑到徐秉然床上，滚进他的被子里，“太舒服了，我都不想出来了。”</p>

徐秉然扭身看她：“你洗了半个小时。”</p>

“放心，还有热水。”</p>

“冷不冷？”</p>

“正好。”</p>

“明天想去哪里玩？”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回来，好像他什么都知道。</p>

夏听南想了想，说：“看日出？”</p>

他们的日出之行被耽搁了整整半年，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兑现。</p>

早上，夏听南被徐秉然从床上拖了起来。</p>

前一晚，徐秉然让她睡在床上，自己打了地铺。担心夏听南睡觉会着凉，徐秉然还是开了空调，然而睡到半夜两个人都觉得太闷了，干脆又关了，幸亏房间里依旧暖和，两个人都睡了一个好觉。</p>

外面黑蒙蒙的一片，他们四点就起床，趁着天还没亮，一路紧赶慢赶地爬上了山。两个人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一团白色，又消散不见。</p>

等他们爬上了山顶，天空已经隐隐地泛起了光，地平线的红与头顶的黑互相渲染着，形成了难以形容的光辉。</p>

山上人烟稀少，每一棵植被上都挂着晨露。夏听南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让徐秉然帮她拍照片，徐秉然当然没有拒绝。</p>

她蹲在草丛中朝镜头笑，笑得比身后初升的太阳还好看。</p>

徐秉然举着手机，忍不住问道：“你要拍这一堆草吗？”</p>

夏听南瞪着他，又慢慢站起身。</p>

最后他们也没拍几张照片，因为日出太美，所以夏听南在看日出，而徐秉然在看夏听南。</p>

夏听南长大了，卸去稚嫩的外衣，逐渐显现出与以往不同的色彩，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不再黏他。</p>

她好像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她不再是会缠着他的小孩子。但徐秉然反而希望她不要长大，至少不要这么快长大，因为长大意味着烦恼，也意味着他们总有一天会不再这么亲密。</p>

他很清楚夏听南的许多烦恼源自他，夏听南不会为学业烦恼，也不会为身材烦恼，但她会为徐秉然的沉闷而烦恼。</p>

徐秉然有的时候会想自己会不会成为夏听南的负担，因为夏听南比他做得还好，明明可以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她选择留下陪他聊天给他解闷，明明可以在老家过一个好年，她却不声不响地回来。</p>

表面看起来好像是夏听南黏着他，需要他的陪伴，实际上徐秉然心里明白，是夏听南在找理由陪他。</p>

以一种直白且贴心的方式。</p>

这是徐秉然在经年中见证的夏听南式温柔。</p>

如果可以，他希望夏听南能一直在身边，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因为她总是欢乐更多，充满感染力，而她的其他情绪他也愿意全盘接受。</p>

但事实上，他并不能这么做，因为夏听南的感情太纯粹，而他的又太肮脏。每每注视着对方，他都在想：夏听南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在想什么？</p>

他在想夏听南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拥有柔软的脸颊、光滑的肌肤、甜蜜的嗓音，以及摄人心魄的眼睛。</p>

青春期的荷尔蒙冲撞着他的心，他一边躲避，一边忍不住靠近，希望夏听南变成一汪池水浇灭他冒着火的心。然而夏听南却是催化剂，只会让它磅礴。</p>

夏听南总是带着熟悉的笑，用最清楚的咬字喊着“徐秉然”，用最信任的目光看着他，靠近他，拥抱他。</p>

她的手指会在他的鼻梁划过。</p>

而徐秉然心里希望的却不是鼻梁，至少不只是鼻梁，可以是锁骨，可以是胸膛，可以是小腹，可以是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只要她愿意。</p>

彷徨与渴望化作沉闷的言语，他喜欢叫她“听南”，却很少这样叫她。他包藏私心，仿佛这样他就拥有了两个她，一个现实里大家的夏听南，一个心里的只属于他的听南。</p>

如果有平行世界，他希望至少有一个世界中，他有美满的家庭，除此之外，还要有一个夏听南，她可以是他的任何人，甚至可以是他的亲妹妹，只要她在他的旁边，他想他可以接受。</p>

然而在数千万个世界中，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中，他只是被洪流碾压的蝼蚁，失去一个又一个他爱的人。</p>

毫无办法，颓然又无力。</p>

徐秉然不想再失去夏听南，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挽留，如今的他一无所有，空有一腔抱负。他不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着死去的父亲，他不能徘徊不前，他必须离开舒适圈，离开有夏听南的地方，去打他应该打的仗，去成为他应该成为的人。</p>

山风轻轻地吹，夏听南顶着日出的光辉，问他在想什么。</p>

他说：“你头发乱了。”</p>

夏听南自己拨了拨头发，发丝在光辉里泛着红，像一把利刃向他袭来。</p>

徐秉然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两年见不到我的话，你会想我吗？”</p>

夏听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会啊。”</p>

“不要食言。”</p>

他们坐着环城公交车回了家，起点就是终点，终点又是新的起点，一切看起来还是充满希望的样子。</p>

太阳遵循着自然规律进行着昼夜更替，不随一切主观意识发生改变，时间狂野地流逝。</p>

温暖又无情。</p>

那时候，夏听南也没想到徐秉然说两年，就真的是两年。</p>

她以为的如果并不是如果，而是现实。</p>

分明他之前说大二才开始忙，结果大一的暑假也只回来一个星期就走了，只来得及陪夏听南去新开的水上乐园玩了一趟。</p>

事实上，夏听南的水性并不好，上一次游泳可以追溯到小学，徐秉然去游泳的时候她非要跟过去。</p>

隐约记得那天是个阴天，路上的行人没有打伞，也没有举着手遮遮掩掩地防紫外线，都带着笑自在地走着，好像阴天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天气。</p>

夏听南很兴奋地走在徐秉然身边，但他对带夏听南一起来游泳这件事并不是很高兴，甚至有些烦，因为他还得分神看着她。</p>

夏听南拉他的衣角，一下、两下、三下……</p>

小小的徐秉然终于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问道：“干什么？”</p>

夏听南小声说：“我没游泳衣。”</p>

“那你跟过来干什么？”</p>

“我在家里无聊……”</p>

徐秉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去拉住她的手臂，带她进了游泳馆附近的小卖部，随手找了一件儿童泳衣给她。</p>

但夏听南不喜欢，非要选和他一样的。</p>

徐秉然僵着脸告诉她男生穿的和女生穿的是不一样的，夏听南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才接受。</p>

进了泳池之后，夏听南就跟玩具拧上了发条，在浅水区到处跑，后来嫌浅水区无聊，就想去深水区。</p>

徐秉然当然不同意，于是她就趁他不注意偷偷地跑过去，最后却因为脚抽筋在挣扎中呛了好几口水。</p>

徐秉然发现夏听南不见的那瞬间，他心跳都停了停，幸亏深水区有很多大人，看到夏听南在挣扎就立刻把她捞了上来，否则她哪里还能好好地在这儿给徐秉然添乱。</p>

那天，年幼的徐秉然从头到尾都很心累，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心慌，回家的路上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夏听南。</p>

而夏听南也很心累，她觉得水是很可怕的东西，从此以后能不去有水的地方就不去，就连中考体育都没有选择据说“飘都可以满分”的游泳。</p>

不过这一次在水上乐园，夏听南总算克服了小时候的阴影，他们两个都很开心，在徐秉然的帮助下，她已经可以做到在水里狗爬，虽然姿势很难看，但至少也算是会游泳，不至于落水淹死。</p>

之后的时间里，徐秉然都没和夏听南见过面，几乎每回的假期都撞上大型活动。警校里的学生在这种时候被安排去参与安保维稳工作已经是惯例，虽然的确可以积累经验，加强凝聚力，但根本没有休息可言。</p>

那段时间大家连课都不用上，为了做好活动前期工作，他们巡逻站岗，检查消防设施，查娱乐场所，每天栉风沐雨、早出晚归。但这还不算累，活动举办当天是最累的，全天执勤，一天下来衣服都是湿的，腿都不像是自己的，十分辛苦。</p>

每到这种时候，徐秉然就会尤其想念夏听南。</p>

他中间不是没有抽空请假回去过，但偏偏那几天夏妈妈破天荒地空出假期和夏听南出去旅游了一趟，于是他只来得及和夏爸爸见一面就再次离开，只留下一些伴手礼在夏家。</p>

后来有一次，他专门通知夏听南，说自己要回去，那一次夏听南看到了消息，信誓旦旦地说要去接机，结果是他这边出了急事走不开，又赶不回来了。</p>

至此，徐秉然只能说是他和夏听南的确没有缘分，而唯一准时到的可能就是各个节日的祝福，还有生日时候的礼物。</p>

陈茜问夏听南：“最近好久没有听你提起你哥了。”</p>

夏听南回答她：“他在外地读大学，很忙，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p>

陈茜发出羡慕的声音：“那他成绩一定很好，一定很上进。”在她看来，高考完就解放了，大学就是用来混的。</p>

“他的成绩向来很好。”夏听南一直知道徐秉然很优秀，无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来看，他都是她接触到的人中最优异的，好像所有美好的品质都被他占了，帅气、聪明、体贴……她几乎找不出他身上任何一个能称之为缺点的地方，连沉闷的性格好像都是闪光点。</p>

“看来我也要努力一点了。”夏听南趴在课桌上，压着试卷，喃喃道。</p>

同桌瞥她：“都快要高考了，现在说这话是不是迟了一点？”</p>

夏听南真的不是读书的料，看小说看微博她可以一目三行，字字刻在大脑里，看课本看三行，她的大脑就发出需要睡眠的信号，比车上的雷达还灵敏。</p>

她觉得她已经尽力，最近陈茜喊她出去吃东西，或者是汤诚喊她打游戏，她一概拒绝，义正词严地说自己要学习。她甚至翻出了徐秉然以前的笔记，还全部看完了，勉勉强强也算是有所进步，现在的成绩不说很好，但也不算很差，深谙中庸之道。</p>

最近徐秉然也很关心夏听南，晚上有时间就会打视频和她聊一聊。他知道夏听南其实有点紧张，当初他高考的时候夏听南都紧张成那样，何况她自己高考呢。</p>

“徐秉然，你什么时候回来？”</p>

“我……暑假要见习。”</p>

“好吧好吧。”夏听南看着手机里的徐秉然，忽然说，“不然我考完去找你玩吧？”</p>

她忽然兴奋起来，紧张的情绪都消失了一瞬间：“我考完就有三个月假期，我要出去旅游。”</p>

室友陈楠从徐秉然身后走过，忽然凑近：“又和小美女聊天啊。”</p>

徐秉然快速地把手机放下来，皱着眉瞪他：“把衣服穿上。”</p>

陈楠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徐秉然，别啊，喜欢人家就赶紧说，再不说都被别人拐跑了。”</p>

徐秉然抿着嘴不说话，拿起手机就往外走。</p>

夏听南嘿嘿一笑：“你室友身材挺好的。”</p>

“我身材也很好。”</p>

“真的吗？我不信。”</p>

陈楠见徐秉然出了门又回来，惊讶地看着他。</p>

徐秉然当作没看见，往卫生间里走。</p>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镜头快速撩起衣服，露出几块明显的腹肌。</p>

夏听南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等下，我还没看清。”</p>

徐秉然又撩了上去。</p>

“哎，好想摸摸看，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可得给我摸摸。”</p>

徐秉然没回她，但耳朵有点红。</p>

陈楠看见徐秉然刚进卫生间就出来，耳朵还有点红，表情更加惊讶。</p>

徐秉然依旧当作没看见，重新走出寝室门，走到开水间旁边的阳台。</p>

这边能看到天空，乌黑一片像块黑布，只有几个破洞般的星星。</p>

他不知道夏听南那边的天气是不是也像他这里一样好，因为他只能看到夏听南挤满镜头的脸。他其实也不关心那边天气如何，他只关心夏听南。</p>

他说：“夏听南，好好考试。”</p>

我很想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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