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只为与你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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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迟缓地眨着眼，然后合上眼睛。</p>

视觉被屏蔽，触觉和听觉无限放大，感受到唇上的温度和力度，以及空气中的心跳声，徐秉然慢慢露出一丝笑意。</p>

徐秉然回到家之后，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摇摇头，重新进卫生间冲澡，温热的水浇头，带来前所未有的放松，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p>

出来之后已经深夜两点多了，徐秉然是真的没什么睡意，端了杯冰水，在阳台上默默点燃了一支香烟，只是点着，没有抽，暗暗的红光在夜里闪烁，把他的眸子也照亮了。</p>

最近真的是太忙了，明明两个人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但坐下来好好一起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正儿八经的约会更是没有了。不过也没关系，能逗逗夏听南，看她浑身僵硬、满脸不自在的表情也很有意思。</p>

而且这个进度，连他都觉得有点快了。</p>

他把烟掐灭，看了一眼旁边拉着窗帘的窗户。</p>

夏听南啊……</p>

不得不说，夜晚时人就是容易不理智，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夏听南现在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还是一阵心悸，恨不得找人讲一讲，但的确难以启齿了点，导致她憋着憋着就有点害羞。</p>

夏听南觉得“害羞”这个词已经离她很远了。</p>

前两天下了大雨，降温了，晚上有点凉，灰沉沉的石头地板拉长了人影，夜晚有一些鸟叫蝉鸣，还有远处的公园里隐约有《最炫民族风》的音乐传来。而夏听南只是帮忙丢个垃圾，就撞上刚回来的徐秉然。</p>

徐秉然倒是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p>

“怎么穿这么少？”他很自然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让她别出来，把她手里的垃圾袋提走，走出大门，丢进垃圾桶里面。</p>

“晚饭吃了什么？”他把铁门关上，拉着夏听南往楼上走，然后停在楼梯转角处。</p>

夏听南反应有点迟钝，半晌才报菜名似的报了几个。</p>

徐秉然点点头，公正地打分：“还行。”</p>

夏听南忽然想笑，但笑着笑着就僵住了，因为徐秉然忽然亲了上来。</p>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有人从楼下往上走，徐秉然严格遵守地下恋约定，立刻后撤了一步，把自己退到了安全的社交距离。</p>

邻居看到他们，笑着问：“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休息？”</p>

徐秉然礼貌地回道：“说点事情，阿姨您早点休息。”</p>

向上的脚步声又远了，然后是铁门哐当关上的声音，空荡荡的。夏听南又觉得四处漏风，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徐秉然注意到了，挪了一下身体帮她挡风。</p>

夏听南抬头看他几秒，忽然说：“刚刚你的胡子扎到我了。”</p>

徐秉然下意识抬头摸了一下，想起今天忘记刮胡子了。</p>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没长胡子的人都是没长大？”</p>

徐秉然想不起来了，但夏听南记得倒是清楚。</p>

当时她应该是在上初二，一个白天她翻到徐秉然房间，却看到他正在拆快递，是一个剃须刀，她问他为什么要买这个，徐秉然说自己长胡子了。</p>

当时夏听南概念中的胡子还是又长又粗糙，胡子拉碴的那种，但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徐秉然脸上哪里有胡子。</p>

徐秉然说看不太出来，但是能摸得出来，于是夏听南很自然地上手摸他的侧脸和下巴，来来回回。</p>

徐秉然好像愣了一下，又好像没愣，又继续低头研究剃须刀。</p>

夏听南说他骗人，然后去抢他的剃须刀，让他陪她玩。</p>

徐秉然把剃须刀放在身后她碰不到的地方，然后按住又小又圆的夏听南，敷衍地用下巴蹭了几下她的脸，问她能不能感觉到。</p>

这下子夏听南感觉到了。</p>

扎人。</p>

还痒。</p>

她瑟缩着躲开，摸了摸脸，问他为什么会长胡子，明明他们班的男生都没有长。</p>

徐秉然松开她，随口告诉夏听南，那是他们还没有长大。</p>

她又问，如果长大了也不长呢？</p>

徐秉然不回她了。</p>

阳台的窗帘被一阵大风吹得扬起，细小的尘粒在光线下一览无余，灿烂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也照在徐秉然脸上。芝麻大的一件事，但夏听南觉得好像还能回想起当时被扎的感觉，活像容嬷嬷扎紫薇，不过“徐嬷嬷”大概比容嬷嬷温柔多了。</p>

已经过了站着不动也会出汗的天气，夜里起风，从平台的空荡处一下一下地灌进来，好像羽毛拂过，心里痒痒的。</p>

夏听南压了压飞散的头发说：“回去吧。”</p>

他说：“再陪我一会儿。”</p>

她心中叹气，到底还是留下来了。</p>

两个人又在楼道里站了会儿。</p>

夏听南有点站不住，反正裤子要换了，也不嫌脏，干脆地坐在台阶上。看到前面有一只小虫子，她连忙收了脚。</p>

徐秉然低头看她，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明明比以前高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小小一只，就连手也和之前一样小。</p>

夏听南转头问道：“你们国庆放假吗？”</p>

徐秉然淡淡地“嗯”了一声。</p>

“真好，我也想放假……”</p>

快要国庆节了，往年夏听南可能还会激动一下，现在她只有心累，因为法定节假日图书馆也得开门，而且会有更多读者。</p>

果不其然，国庆第一天，图书馆里的人流量和旁边的商业街不分伯仲，夏听南和钱云会，还有其余几个同事都累得死去活来，恨不得马上辞职回家葛优躺。</p>

叶新晴安抚了他们几句，说等国庆过去给他们调休，大家的情绪这才平复一些下来。</p>

“对了，听南，你是不是换手表了？”叶新晴指着她的手表问。</p>

夏听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嗯”了一声。</p>

她换上有一段时间了，忘记哪一天忽然从柜子里拿出来，然后就雷打不动一直戴着，以前的运动手表已经被她压进了箱底。</p>

叶新晴问：“这个是不是挺贵？代购的还是店里买的？”</p>

夏听南也不知道，随口敷衍着她。</p>

“那能不能借我试一试？”</p>

夏听南是真的不想把手表给叶新晴试，不是讨厌她，只是单纯地不想，但又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摘下来递给她。</p>

但叶新晴又说一只手不好扣，让夏听南帮她扣一下，于是夏听南又伸手帮她扣，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耐烦了。</p>

这股子烦躁一直持续到晚上回家，爸爸妈妈旅游去了，夏听南一个人在家，而徐秉然到晚上快十点也没有回来，估计还在单位加班。</p>

夏听南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手里拿着那块手表。秒针转动着，有细碎的声音响着，分明不值一提，却是空气里唯一的声响，扰人。</p>

她找出酒精棉，把手表上上下下仔细地擦了一遍。</p>

她躺在床上，举着手翻来覆去地看着手表。这表的确是好看的，但她的喜欢总是短暂，当初发朋友圈说有多喜欢，最后也只是停留在嘴上而已。如果不是徐秉然忽然送给她，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这表的牌子是什么。</p>

但现在看着，又觉得喜欢，很喜欢。</p>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一件事情仿佛都很平常，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太一样。夏听南不知道是不是快来例假的原因，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慌，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情。</p>

她想了想，索性喊陈茜出来喝酒。</p>

夏听南先到达酒吧，找了一个吧台占位置。陈茜姗姗来迟，身边还跟了一个汤诚，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画面莫名其妙有些古怪，导致夏听南觉得自己被孤立了。</p>

“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她奇怪地问。</p>

陈茜毫不在意地回道：“我到他们公司旁边拜访客户，刚好看到他就叫来了。”</p>

汤诚把陈茜的大包小包丢到桌上，说：“早知道不来了，我就是个工具人。”</p>

夏听南说：“你们要喝什么，随便点，我请客。”</p>

“今天这么大方？就你那点破工资还请客？你还是去网购一下，给自己买几个包买几件衣服吧。”陈茜做了个紫色的美甲，十分晃眼，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乱指，说，“我请客好了，你们随便点。”</p>

汤诚没这么好心，听说陈茜请客，点了个最贵的。</p>

三个人都很熟，聊起来话题也没断过，聊到中途不知道提到什么，陈茜忽然说：“对了，我有个客户也是公安局的，那天聊起来，他和我说徐秉然在局里很出名。”</p>

夏听南看她一眼，不以为意地说：“他什么时候不有名？”读书的时候，他就是最突出的那个。</p>

“不是这个有名，是局长的女儿很喜欢他。”</p>

夏听南以为自己听错了。</p>

陈茜说，她那个客户告诉她，徐秉然深得局长女儿的喜爱，后者甚至为了离徐秉然近一点，借调到他们治安支队的某个工作小组办公室。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在起哄想撮合他们俩，就前不久，徐秉然大概是被弄烦了，跟她单独聊了聊，聊完那姑娘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p>

夏听南心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徐秉然可提都没提过。</p>

“我可打听了，人家姑娘不仅漂亮多金还年轻，比我们还小几岁，男人啊，永远爱年轻的女人。夏听南，你可得注意点。”</p>

汤诚听着听着有点回味过来了：“夏听南，你和徐秉然……”</p>

夏听南没想瞒着他，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意会。</p>

汤诚当然一下就顿悟了，不过他不是八卦的人，也不怎么关心夏听南和徐秉然的爱恨纠葛，他转而对陈茜说：“你这话太以偏概全了。”</p>

陈茜翻了个白眼：“可别提了，我还真碰到有这样的人。”</p>

他们聊天的话还在耳边响，夏听南的思绪却已经跑远了。</p>

徐秉然怎么什么也不和她说？不是说是男女朋友吗？这样的事情怎么也得讲给她听听吧？</p>

夏听南咬着玻璃杯的边，思维又开始飘散：徐秉然是骂人了吗？也不会啊，怎么把人家说哭了呢？他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怎么会把别人说哭？</p>

“听南？夏听南！”</p>

“嗯？”她回神。</p>

陈茜和汤诚古怪地看着她：“你表情怎么这么恶心？”</p>

有吗？</p>

夏听南的酒量不算太好，酒劲上来后非拉着陈茜拼酒，陈茜脾气也不是盖的，何况她最近心情也不好，说喝就喝！</p>

她们又点了几杯酒，在桌台上一字排开，你一杯我一杯，扯着嗓子讲着话。汤诚在旁边一脸后悔，当时就不应该跟陈茜一起过来，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p>

陈茜不知道夏听南在想什么，因为连夏听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夏听南对莫名的陌生情绪产生了恐慌，因为这个情绪确确实实牵在徐秉然身上，他对她越好，她越害怕这个好有一天会收回，又或者是变质，那她的情绪就会失去控制的力量，只能随风摇曳。</p>

陈茜面前的玻璃杯碎了一地，夏听南的思绪戛然而止。</p>

彻底醉倒前的记忆停留在——汤诚掏手机扫吧台的二维码赔玻璃杯的钱，然后黑着脸看着她们俩说：“我再和你们出来喝酒，我就是脑子进水了。”</p>

徐秉然接到汤诚电话的时候很惊讶，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汤诚，上一次见已经可以追溯到汤巧巧的婚礼时，而且汤诚这个人实在是难以形容，他难免想到一些之前不美好的回忆。</p>

他打车去了酒吧，找到了他们，当着汤诚的面摸了摸夏听南的侧脸和脖子，十足的占有欲。</p>

他朝汤诚点头道谢，两个人各扶着一个，在酒吧门口等车。</p>

汤诚拉着陈茜的胳膊，怕她掉下去，然后问徐秉然：“你们在一起了？”</p>

徐秉然看了一眼怀里的夏听南，点头。</p>

“挺好，能让夏听南松口，看来她是真的挺喜欢你。毕竟她这个人看着开朗，实际得很，瞻前顾后又优柔寡断，做事拖泥带水，总想这边好，那边也好，哪个都舍不得，最后哪边都捞不着。”</p>

徐秉然不喜欢汤诚这种很了解夏听南一样的语气，即使汤诚说的是大实话，每一句都是夏听南的真实写照。</p>

对于汤诚，徐秉然一直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他这人不像看起来的这么耿直，但真要说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那也没有，能和夏听南成为好朋友，足够说明他人还是不错的。</p>

他从来不反对夏听南交友又或者是去哪里玩，因为他立场不足，更因为夏听南是一个独立的人，除了夏听南自己，谁也没有权力干涉，他只是希望夏听南的目光多放在他身上一点。</p>

毕竟这个世界五彩缤纷，吸引夏听南的东西太多了，而吸引徐秉然的却只有一个夏听南。</p>

汤诚看着徐秉然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真的是一点都激不得，太能吃醋了。刚好叫的车来了，他很果断地把陈茜塞进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p>

离开前，他摇下窗，对徐秉然说：“兄弟，有空记得上一下游戏。”</p>

徐秉然没理他。</p>

徐秉然带着夏听南回家，上楼的时候她好像清醒了一点，不断推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闭上了眼，任由他抱着她。</p>

他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家的钥匙。</p>

夏听南裤子上前前后后的四个口袋他都伸进去摸过，口袋的里布十分薄，甚至能感受到夏听南大腿的温度，和脸一样滚烫。</p>

但无论如何，里面绝对没有钥匙。</p>

他按了一会儿门铃，没有人开门，于是他驮着夏听南进了他家，让她躺在他床上。</p>

说实话，夏听南有时候是有一些不知好歹，大晚上喝成一摊烂泥，被人送到对她心怀不轨的人手里，这样的结局怎么看都有些奇妙。</p>

徐秉然盯着她看了会儿，去拍她的脸，就像以前他叫她起床一样。</p>

“夏听南，清醒一下。”</p>

夏听南皱着眉头，就是没睁开眼。</p>

手下的肌肤滑而嫩，夏听南今天应该没化妆，摸起来的手感尤其好。</p>

徐秉然的手指从她眉心出发，沿着鼻梁滑到嘴唇，就像那一年在他大学外的宾馆一样，沿着明暗交界线轻轻地滑，每一寸都是他的心动。</p>

夏听南有点痒，迷蒙地睁开一点眼。</p>

“你是谁？”</p>

“徐秉然。”</p>

“清醒了？”</p>

“没有。”</p>

徐秉然抱着她去卫生间的马桶吐了一回。</p>

看着扶着马桶圈一脸痛苦的夏听南，徐秉然拿出了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她，就像当年夏听南对喝醉的他做的一样，打算录完发给夏听南自己来鉴赏。</p>

看着视频里夏听南狼狈的样子，他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更多。根据我国刑法，酒吧捡尸是犯罪行为，但还是有许多心怀不轨的人钻空子。徐秉然真的要感谢汤诚，幸亏他的确是个可靠的人，要不然夏听南和陈茜说不定就在哪个狼窝里了。</p>

夏听南眼泪鼻涕一大把，嘴边还有点污秽，徐秉然收起手机，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擦干净，又拉起夏听南，把她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她抱回了床上躺着。</p>

“现在清醒了吗？”他用额头抵着她，想让她的眼里只有他。</p>

夏听南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觉得大脑运转都费力。</p>

记忆好像在倒带，她看着眼前这张总是匮乏表情的脸，脑子里想的却是堆满书的书架、医院过道的惨白灯光、游泳池里闪耀的水珠、大学寝室楼下那棵大树，还有楼道里发出怪声的粗糙扶手，然后所有一切又变成泡沫融化在水面上，全是镜花水月。最后是那个一脸烦躁地看着她的小少年，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骑着自行车，烦躁地拉开她圈着他的手，头发在风中飞扬。</p>

好像永远都在飞扬。</p>

她转了个身，把脸埋进手臂，嗡嗡的声音从缝隙里传出来：“我好烦。”</p>

酒精的气味在房间里飘着，徐秉然的视线落在夏听南戴着手表的手腕上。</p>

他问：“烦什么？”</p>

夏听南说：“不知道。”</p>

他拉开她的手，用大拇指蹭了蹭她的眼角，有点红，不像醉了，倒有点像哭了。夏听南这辈子也没哭过几次，哭的那几次好像也都和他有关。</p>

最让他心碎的，就是他父亲去世那一天夏听南哭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一双手粗暴地抓住，透不过气，到现在还会钝钝地疼。</p>

过了一会儿，夏听南转过来，冷不防地说：“徐秉然，亲一个。”</p>

徐秉然毫不犹豫地俯下身亲了她一下。</p>

夏听南看着他，脸不受控制地变得更红，心跳个不停，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p>

徐秉然和她对视了几秒，再一次俯下身，打算亲第二下的时候，夏听南有些慌张地偏头躲开了。</p>

他顿了一下，坐直，摸着她的头发问：“夏听南，你喜欢上我了？”</p>

夏听南疑惑地皱眉。</p>

他耐心地换了种问法：“你喜欢我？”</p>

夏听南茫茫然：“啊？没有吧？”</p>

徐秉然被气笑了。</p>

前两天他和母亲吃了一顿饭，因为母亲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还想过来找他，徐秉然不堪其扰，于是答应找一个时间和她见一面。</p>

两个人在外面的餐馆里吃的，母亲点的都是徐秉然从前爱吃的菜。</p>

她关切地问他过得怎么样，怎么最近都不回她的消息，为什么这么忙，为什么还不找对象，是不是还喜欢夏听南……</p>

问题扑面而来，徐秉然意兴阑珊，感到窒息，尤其从她口中听到夏听南的名字时。</p>

母亲知道他以前追夏听南的事情，也知道夏听南拒绝他的事情，虽然她也很喜欢夏听南，然而她给出的建议却是徐秉然应该趁早掐灭这种没有结果的感情，否则以后早晚会后悔自己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在没必要的事情上。在她看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徐秉然再努力，夏听南也不会喜欢上他。</p>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很真实，也很冷漠，就像她后悔嫁给了徐秉然他爸，这个家庭看起来再怎么完整，实际上早已由内朝外破碎。</p>

但徐秉然不以为然，他认真地告诉她，他不是她，无论结局如何，他永远不会后悔。</p>

徐秉然的人生一直很清醒，他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而不是做别人觉得他应该做的，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永远不会后悔。</p>

有人劝他不要从警，好的工作一大把，他没听；有人劝他不要把工作调回原居住地，这样不利于以后的晋升，他也没听；有人劝他不要追夏听南了，甚至夏听南也这么劝过他，他同样没听。</p>

徐秉然做事不是为了自我感动，他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只听从自己的心。</p>

如今他疲于应付他母亲的各种补偿性行为，只希望她能好好专注于她如今的家庭，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毕竟他的确很忙，剩余的精力只想也只愿意分给夏听南。</p>

至于夏听南……</p>

谁说没有结果？</p>

他盯着睡着的夏听南，心里叹气，她是真的又笨，不是假的，唉……</p>

这大概是夏听南这辈子第一次把自己喝断片，她想不起来喝醉那晚发生了什么，记忆都是些波光粼粼的片段，不能还原事情的全貌，尤其是后半截，唯一有的印象就是徐秉然好像骂了她。</p>

由于这段记忆太匪夷所思，但又太真实，她专程询问过徐秉然，得到的是徐秉然面不改色的否认答案，这让她疑心是不是自己记反了，不是徐秉然骂她，而是她喝醉后骂了徐秉然。后者概率比前者大上不少，这导致她这几天有点愧疚。</p>

但看到徐秉然发给她的视频之后，愧疚就没有了，她只想“杀人灭口”。</p>

不过徐秉然也“遭报应”了，因为他的国庆假期彻底泡汤，今天已经是他睡在局里的第三天，除了自己家和夏听南家，就属单位宿舍最有归属感，好在不出意外，今天应该能回家了。</p>

谷亮刚好回局里拿东西，还带着他的女儿。</p>

小女孩还在上小学，很喜欢徐秉然，每次看到就会黏上来叫哥哥，顶着短短的头发在他眼前晃，拉着他玩游戏。</p>

徐秉然也很喜欢她，因为看着她，他能想起曾经那个信任他亲近他、毫无芥蒂地喊着他“徐秉然”的小夏听南。</p>

即使徐秉然先不厚道地把两人的平衡打破，夏听南也依旧努力想拼凑回去，下意识帮他的各种行为开脱，还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感受，生怕刺激到他。</p>

其实一直是夏听南对他好，倒是他，说着没逼夏听南，其实还是逼了。</p>

徐秉然看着谷亮的女儿，想到夏听南读大学的时候，他总是趁假期去找她，每回都要在她寝室楼的大树下等好久。他当然知道夏听南是故意不下来，但他也知道夏听南一定会下来。</p>

他承认自己年少的时候的确有些恶趣味，夏听南为难又愧疚的表情总是让他有点痛快，刀口舔蜜似的，从玻璃碎块里找糖：看，不止我一个人痛苦难过，还有一个人陪我呢！夏听南还是关心我的，她总会喜欢上我的……</p>

但最后夏听南也没对他产生什么男女之情，还总是哥俩好地劝他换个人喜欢，甚至掰着指头给他数自己的缺点，诸如做事慢吞吞、邋里邋遢、读书不好、很会花钱……</p>

他听着只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p>

谷亮看到他盯着自家女儿笑，开玩笑道：“这么喜欢小孩啊？那你赶紧找个对象，生一个，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吧？”</p>

他闻言看了谷亮一眼。</p>

这一眼被谷亮看出东西了，谷亮惊奇道：“咦？脱单了？”</p>

徐秉然一开始没回他，过了半晌才很轻地“嗯”了一声，跟炫耀似的。</p>

谷亮没听见，他女儿听见了，女孩子好奇地看着徐秉然。</p>

徐秉然摸了摸她的头，手指抵着嘴唇，比了个“嘘”。</p>

过了一会儿，他问谷亮：“哪个医院看胃比较好？”</p>

从那天喝多到今天，夏听南的胃一直泛酸，今天中午没吃两口，又吐了一回。她刚刚发消息和徐秉然吐槽自己是不是喝了假酒，说让他派人去查查那个酒吧。</p>

“听南，你还好吗？”叶新晴也看出她的憔悴，“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p>

闻言，她的脸更苍白，连忙摆手：“不用，可能是最近吃了太刺激的东西。”</p>

“医院”这个名词在夏听南这里有奇效。</p>

“今天人不多，要不然你今天先回去休息？”</p>

“休息”这个名词对夏听南也有奇效，她的背慢慢直了起来，故作矜持地说：“那好像也可以……”</p>

夏听南提早下班了，坐在车站等车，车站旁边的榆树叶子已经有些泛黄，但依旧很茂盛，地上有几片落叶，都被路面清洁的阿姨提着扫把簸箕给扫走了。</p>

夕阳终于不再刺眼，她在一片昏黄中变得昏昏欲睡，打算一会儿在车上眯一会儿。然而真坐上了公交车却没法睡，因为公交车里没座位了，她拉着扶手盯着窗外看。</p>

上次去的那家KTV已经被查处了，辖区的派出所所长也被查了，看来徐秉然那天“舍身取义”的效果很显著。她看到新闻后激动地问徐秉然是不是要升职加薪了。</p>

当然不是，明明夏爸爸在公安系统里待了这么多年，夏听南耳濡目染也该知道一些，徐秉然奇怪她对警察这个职业怎么还是有许多误解，他只是做了自己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事情，短期内是不会有升职加薪的。</p>

夏听南也心虚，她向来不怎么关心自己老父亲的工作，自然也不知道里面的各种警衔晋升什么的，她只是个典型的俗人，满眼都是钱。</p>

夏听南回到家就倒在了床上，根本不想动，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看夏爸爸夏妈妈都还没回来，就自己点了个外卖，坐在餐桌上吃。</p>

吃着吃着，门铃就响了。</p>

她开门，看到徐秉然，他还有点喘，带着一身初秋的温凉。</p>

“你怎么回来了？”她怔怔的。</p>

徐秉然想到她说自己胃疼，还是不放心，把手里的材料赶紧写完就溜了回来，想看看她，已经三天……还是四天没见过面了。</p>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越过她落在身后餐桌上的外卖上，脸立刻沉了下来：“就吃这个？”</p>

夏听南忽然就有点心虚，不就是吃个外卖，怎么跟做贼似的？</p>

徐秉然走进去，看了一眼，是酸菜鱼，厚厚的油层漂浮在最上面，米白的鱼肉藏在下面，看起来是很香。他以前也给夏听南远程点过，前提是夏听南没有胃疼。</p>

他无情地没收了她的酸菜鱼，拉着她去楼下的面馆，点了碗素面。</p>

夏听南吃得很不情愿，抱怨没有当年在北京吃的好吃，吃到一半就说自己吃不下，留了半碗。</p>

最后，剩下的半碗进了徐秉然的肚子。</p>

两个人又一起往回走，走着走着，徐秉然还是没忍住，拉住了她的手。</p>

指尖有点凉，他又握得紧了一些。</p>

从他拉上来的那一刻起，夏听南就偏过头不看他，抽了一下手，没抽动。他抓得太牢了，手又烫，好像热水袋似的，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都焐出汗来了。</p>

这破天气，怎么就这么热呢？</p>

徐秉然又来到了夏听南的房间，他看了看，拿起她丢在椅子上层层叠叠的衣服，低着头把它们一件件分开又叠好，面无表情，又很沉静。</p>

夏听南一开始想拦着，后来又不动了，就只是看着他。</p>

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很有耐心，而她就是懒和慢的代名词，而且以此为傲，从没想过改。</p>

徐秉然余光看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她无聊，于是把手里叠好的衣服给她，让她自己放进衣柜里。</p>

当年夏听南刚开始工作，住在外面的时候，也都是徐秉然帮她整理。夏听南每次看他忙上忙下都十分不好意思，让他别整理了，反正等他走后没两天又会乱掉，但徐秉然还是坚持，只是想要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让夏听南能想起他——很简单又隐秘的想法。</p>

他也成功了，因为夏听南会时常问“徐秉然，你把我那件针织的外套放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徐秉然，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条灰色的围巾”“徐秉然……”</p>

他只能靠这种方式让她主动联系自己。</p>

房间逐渐变得整洁。</p>

徐秉然说：“什么时候去医院？”</p>

夏听南脸色一变，立刻回道：“我百度过了，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p>

“你在百度上看病？”徐秉然对她这种行为感到不理解，“它没说你确诊癌症已经给你面子了。”</p>

徐秉然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让夏听南有点想笑，但他可不是在和她说笑。</p>

他盯着她：“你不要胃了吗？”</p>

“我要，可是去医院可以不做胃镜吗？”说实话，她就是，怕医生让她做胃镜，听说要把大肠彻底排干净，还要把管子从嘴里塞进去，嘶……想想就要吐了。</p>

徐秉然沉默了，做不做胃镜不是他或者夏听南说了算，是医生说了算。</p>

夏听南看他不说话了，以为有戏，和他打着商量：“我先养养，最近什么辛辣刺激的都不吃，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你说是吧？”</p>

徐秉然有点无语地皱眉，夏听南能拖就拖的行为习惯从大到小就没有改变过，他虽然早已习惯并且能接受，不代表愿意接受，尤其是在看病这一块，等小病拖成大病，就不是后悔能解决的事情了。</p>

“明天请假，我陪你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硬，没有商量的余地。</p>

夏听南胡说八道：“请不了，特别忙。”</p>

徐秉然沉默了下，语气复杂：“业务比我还多。”</p>

夏听南干笑：“哪儿能啊……”</p>

想到什么，夏听南突然跳起来。</p>

徐秉然下意识伸手，怕她摔倒。</p>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在你那卫生间看到好多祛疤膏，都是你自己买的？你到底对什么过敏，这么严重，还有很多地方被你抓破吗？一般会留疤吗？”</p>

夏听南有点担心，指了指徐秉然伸过来的手臂，然后想去摸。</p>

没想到徐秉然动作很快地躲开了。</p>

夏听南愣住：“怎么了？”</p>

徐秉然回道：“对你过敏。”</p>

夏听南被气笑了，徐秉然能追到她真的是老天开眼，这男人一点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要么不说话闷死人，要么说话气死人，长了张嘴纯粹是拿来观赏的。</p>

她压着脾气说：“对我过敏？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过敏？”</p>

徐秉然哑然，视线又落在她唇上，手指微动。</p>

看到徐秉然的表情，夏听南的火又熄了，她别过头，若无其事地说：“好了好了，我会去医院的。”</p>

“什么时候？”他非要她给出一个确切时间。</p>

于是夏听南只好告诉他，要国庆之后。钱云会这周家里有事请假了，她再请假的话，叶新晴真的会疯，她虽然不爱工作，但还是有职业操守的。</p>

徐秉然提醒道：“记得提早挂号。”</p>

“知道了。”夏听南倒在床上，一脸无奈。</p>

“那个别落了。”徐秉然忽然说。</p>

“什么？”</p>

“床头。”</p>

夏听南抬头看了一下，还是没理解。</p>

徐秉然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走到床边，逐渐倾身靠向她，脸越凑越近，像是要吻她。</p>

夏听南心里猛地一跳。</p>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影子倒映在凹凸不平的床上，显现出与众不同的轮廓。夏听南能闻到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是她以前很爱用的牛奶味，冲破阻拦一丝丝侵入她的五感，她全身都热了起来。</p>

徐秉然抬手，好像一切动作都被放慢，分解为可视的一帧帧画面。他的手撑在夏听南的头旁边，压到她的一些头发，有一点疼，而另一只手向她的脸伸来。</p>

夏听南盯着他的喉结，小声问道：“你要做什么？”</p>

徐秉然没说话。</p>

正当夏听南以为他是故意的时候，徐秉然很迅速果断地从床与墙的缝隙最里面抽出了一件内衣，熟悉的样式，熟悉的颜色。</p>

“别把这件落下了。”他把胸衣丢在她手心，没有看她。</p>

夏听南傻了。</p>

她快速捂住发窘的脸，同时捂住了胸衣，含混的声音传出：“好的，谢谢……”</p>

夏听南约的号是下午第一个，她和徐秉然怕过号，来得尤其早。</p>

“我觉得我的胃没什么问题，这两天没有痛也没有反胃了。”她侧着头看他，手上甩着挂号纸往里走。</p>

“嗯。”看到夏听南差点撞上别人，徐秉然皱着眉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身边带了带。</p>

夏听南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瞪了他一眼：“你多说几个字会死吗？”</p>

徐秉然有点无奈。</p>

他们两个往里面的等待区走，银白色的椅子泛着凉气，一坐下就轻微摇晃，发出吱呀的古怪响声，就好像恐怖片中的音效。</p>

夏听南坐稳后说：“以前我看到医院这些设施都感觉心里发凉，现在感觉好像也就这样。”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抗拒，但不至于像以前一样。</p>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徐秉然双手自然地放在大腿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头顶的LED灯，心里回想起小时候的夏听南。</p>

第一印象是个奇妙的东西，一旦先入为主地对某一个事物产生印象，之后便很难再扭转，在各种事情上都有所体现。</p>

夏听南对医院的恐惧可以追溯到多年前的圣诞节，年纪还小的徐秉然在家里看了一部以医院为场景的恐怖片。原本他只打算自己看，没打算让夏听南一起看，但夏听南好奇心太重，也太缠人，搬了把小椅子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全程。</p>

看的时候有多认真，看完之后就有多后悔。</p>

从那天开始，夏听南变得更缠人，只要她家里没人，就一定要来找徐秉然。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怯于一个人待在昏暗空间，甚至对医院产生了心理阴影，一去医院就紧张，如果去医院是打针，则更害怕。</p>

那时候的徐秉然烦得不能更烦，明明劝过夏听南不要看，最后看完了遭殃的还是他，他又要花更多的时间陪夏听南。</p>

“好像到我的号了，你跟我一起进去吗？”夏听南忽然站起来。</p>

徐秉然刚想说“一起”，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p>

他立刻说：“你先自己进去，我打个电话。”</p>

夏听南以为他刚好有事，只好说：“好吧，那我先进去，你打完电话记得过来。”她还是希望有人能陪她。</p>

“医生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他交代，神情没什么变化。</p>

等夏听南进去后，徐秉然脸色冰冷地往另一边的角落走。</p>

医院里人流量很大，而且还有不少是老年人，在白晃晃的医院里缓慢行走，而徐秉然的脚步又快又轻，脸色十分沉，目光不断地在搜寻着什么。</p>

因为着急，鼻翼出了一点汗，徐秉然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左右环顾。</p>

左边也没有，右边也没有。</p>

那去哪里了？</p>

难道是看错了？</p>

徐秉然的心脏跳得有点快，刚刚他分明看见一个亮晶晶的反光，一闪而过，他原本以为是镜子一类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又不对。</p>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在口袋里放小镜子？</p>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尽快追上来。</p>

但只是匆匆一眼，他没有看清男人的长相，对方的衣着也十分普通，并没有标志性的线索，他找不到对方在哪里。</p>

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不是个办法，徐秉然立刻找到医院的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p>

“你好，我是警察。是这样子的，我刚才看见在男士卫生间附近有人疑似携带管制刀具，但我现在找不到对方在哪里，请你们关注一下，我怕有恶性伤人事件发生。”他公事公办的口吻。</p>

“另外，你们方不方便调一下监控？”他的脸色越发难看。</p>

保安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徐秉然手里的警察证，然后面色开始严肃起来：“稍等，我去找我们保安队长说一下情况。”</p>

“好，请尽快。”他的语气很沉。</p>

徐秉然依旧不动声色地往四处看，尤其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他都会仔细看一看对方的神色以及各个口袋，看有没有装着管制刀具，然而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有他一个人心中风起云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p>

左边那间会诊室有一对小情侣出来，拿着手上的单子笑着在说什么，中间的会诊室是夏听南的那一间，大门紧闭，不知道情况如何。</p>

徐秉然抿抿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手指不自觉地在抽动着。</p>

右边以及对面还有三四间会诊室，门口的报号屏幕发出绿色的光，不断滚动着。其中一间会诊室刚开门，医师探出头喊刚刚走的那个人东西落下了，又有一间会诊室，医师送着患者一起出来，认真地给患者在讲应该注意的事项。</p>

这时候，夏听南所在的会诊室门开了，夏听南带着笑走出来。</p>

她看到徐秉然，下意识地叫他：“徐……”声音卡住，她再说不出话来。</p>

与此同时，尖叫四起，哄闹声响彻整个空间。</p>

徐秉然瞳孔紧缩，根本没有看到夏听南，他眼里只有那个门后忽然拔刀的男人。</p>

匕首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让人发寒，整个科室乱成一团，有人往外跑，有人僵持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还有人躲得远远地录像。</p>

“你算什么医生！你还我孩子的命！”男人目眦欲裂，对着眼前惶恐不已的医师无情地挥下了匕首。</p>

“啊——”</p>

医生反应不及，抬起的手臂被划了一刀，他恐惧地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p>

但所有人都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也受到伤害，所以一脸担心地踌躇不前，沦为伪善的旁观者。</p>

男人的匕首举得很高，对准的是医生的脸，显然是下了狠手，要同归于尽。</p>

徐秉然早就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上去，他以最快的速度握住男人的手腕止住男人的动作，但男人的力气很大，用力挣扎着，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p>

徐秉然的右手不自然地脱力，有点痛苦地皱起眉毛。</p>

“滚开！”男人怒道，甩开徐秉然。</p>

匕首依旧在往下，医生跌倒在地，祈求着有奇迹发生。</p>

徐秉然瞳孔一缩，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反手抓住男人的脖颈将其翻倒在地。</p>

周围的人再一次尖叫，医生逃过一劫，全身都是冷汗，腿软得动不了。</p>

徐秉然大声喊道：“快走开！”</p>

医生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去摸手机想报警。</p>

旁边有人紧张地喊道：“我已经报警了！”</p>

男人听到报警被彻底激怒：“警察有什么用！他才是杀人犯啊！”</p>

一个健壮的男人反应过来，想上前帮助徐秉然压住行凶者，但后者却举起匕首对准了徐秉然。</p>

徐秉然又看到了那冷冷的刀光，离他这么近。</p>

夏听南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场电影，一切都不真实极了，她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秉然越过她跑向那个危险的地方，然后哄闹声像是被装进罐子里，蒙蒙的、喑哑的，世界的色彩第一次如此清晰。</p>

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医院产生恐惧的时候，恐惧却再一次滋生。</p>

那么猝不及防。</p>

晃眼的匕首隐入皮肉，连声音都如此清晰，世界好像都停住了，夏听南能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恐慌表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视听效果令她难以控制地犯恶心。</p>

心脏跳得很快，又好像不再跳了。</p>

徐秉然觉得好像并不是很痛，只觉得有液体从身体里流出。</p>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头脑还算清醒。</p>

那个健壮的男人冲了上来，但行凶者的刀挥得太快了，徐秉然的腹部又一次传来痛感，他只凭身体的自然反应而用力钳住行凶者的手，将其扑倒在地，不让对方有机会伤害其他人。</p>

来帮忙的健壮男人一脚踩在了行凶者的手腕上，终于勉强把他控制住。附近的人终于回过神，一拥而上压住行凶者，抽掉行凶者手中的匕首，把徐秉然拖开。</p>

血剧烈涌出，地上全是凌乱的血迹，几名医生连忙冲过来给徐秉然处理伤口。</p>

“清醒一点！”</p>

“没事的，没事的！”</p>

他们急促地说着。</p>

徐秉然恍惚地想着，夏听南是不是吓到了？</p>

然后他又想，幸亏刚好在医院。</p>

他无力地抬头，视线穿过人群，和远处一脸呆愣、眼底发红的夏听南对上视线。</p>

徐秉然的神色虚浮，嘴唇微动，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p>

他先是微微张嘴，舌头顶住上排牙，气息从中间穿过，然后又松开，舌头与上颚轻贴，最后安放在口腔内。</p>

徐秉然的心里有家国，有大义，还有一个夏听南，有那么一句话，大意是说把生命和心献给国家，把灵魂献给爱人。但徐秉然觉得自己的灵魂颇为无趣，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赤诚的心与生命献给国家和人民，也献给夏听南，只希望她能接受。</p>

“听南。”</p>

。</p>